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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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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枯燥地說文化大革命中他和紀南共同參加的那個組織在清華園批鬥王光美,說那時候他們的靈魂純潔得就像水晶一樣,「近乎無限透明的藍色」,他說出一部最近流行的日本小說的名字,問金超看過沒有。金超夢幻一般回答說沒看過。「沒看過最好。」吳運韜說,「一本沒有任何價值的書,就像它反映的生活本身沒有任何價值一樣。」他開始敘述那本書。 等到金超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這個不自量力的人已經悔青了腸子,就像自己找上門來讓吳運韜蹂躪了一番一樣。 吳運韜站在門口望著金超削瘦的背影。 他不是要蹂躪他,他是要為這個不省心的年輕人建立一種交往規則。 金超陷入忐忑不安之中,就像和夏乃尊談完話一樣。 他找到了兩個忐忑不安的來源,一是他確認自己是在尋找靠山,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太卑下了?二是,在吳運韜也和夏乃尊一樣不能成為靠山的情況下,他怎麼辦?怎樣鋪設通往未來之路? 從某種意義上說,第一種來源更使他焦慮,他反復叩問自己:有沒有必要這樣做?毫無疑問,這種事情不崇高,他的本性、他接受的全部知識教育都不認為這是崇高。但是,他又深知沒有權勢靠山對於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尤其對於渴望發展的他來說,這更是一切一切的基礎。 他沒有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跟紀小佩講,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內心生活,再者,紀小佩不會理解他。 在經過很多不眠之夜之後,現實生活的教育和靈魂深處積澱下來的集體無意識最終說服了這個剛剛開始進入生活的年輕人:這完全不是理論問題,更不是什麼道德問題,這是一個人生存的必要手段,我可以從我和父輩的生活中找到一萬個理由,讓自己相信這樣做的合理性而不必承擔任何道德責任。 他釋然了。 至於吳運韜……金超敏感地發現,儘管吳運韜在和他的那場談話中不真誠,但是在以後的日子裡,對金超卻有了一種特殊的情感指向,這表現在目光裡、言談中。有好幾次吳運韜把金超攔在樓道裡,說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以至於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這就又平息了金超的第二個不安:據此他有理由認為,在他和吳運韜之間能夠建立起一種他所期望的關係。他感覺生活像春天一樣美好。 金超的感覺是對的。 人對政治的運作手段,常識與經驗,是和這個人所處位置是否重要緊密關聯的。一般來說,掌握絕對權力的人的政治經驗要比其它人豐富老道,這並不是說只有豐富老道的人材能夠掌握絕對權力,而是絕對權力本身給他提供了老道地運作政治的條件和手段。所以,你無法想像一個單位的一把手會和其它領導或員工談論誰長誰短的話題,無法想像他會淺薄地把領導間的矛盾公開暴露,把自己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政治是一個圓球體,你可以看到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在上面嫺熟地抹來抹去,但你不要指望那只手會猛烈拍打它,更不要指望那個圓球體會在哪一天突然破裂。絕對權力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讓這個圓球體更加圓潤的權力,而不是要把它打開的權力。這是絕對權力的一種本能。 但是,吳運韜就不同了。這是一個站在權力邊緣的人,他掌握的是一種好看但不中用的權力,他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像絕對權力擁有者那樣圓滑老道。他還沒有成精,不是他不想成精,是因為他還不具備成精的條件。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有可能在政治層面做出一些不成熟的舉動,比如直接和人談論權力機構內的話題,幼稚地向人坦露內心渴求,等等。 吳運韜和金超的談話在向這個單位的政治領域延伸。 金超看出來吳運韜有進行政治運作的手腕,他目前什麼都不做僅僅因為還沒有等到時機。在金超看來,吳運韜的政治智慧是其他人遠遠不具備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對領導班子成員能有多少瞭解呢? 金超不敢再用「衷告」的口吻和吳運韜說話了。吳運韜,這個不溫不火的人,成為他精神世界裡一座晦明晦暗的燈塔,他根據它調整自己的方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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