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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次同學聚會上,他嘲笑的並不是陸明本人,他試圖向同學證明,在這個充滿挑戰與機遇的世界上,權力並不是一切成功者的基礎。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的兒子,怎樣在完全沒有外力説明的情況下取得了成功——他第一次詳細說到他的家鄉,說到金家凹村村長金秋明的耀武揚威,說到他那瑟縮在權力皮鞭下的家庭,說到就連住在金家凹村頭破窯裡那個從四川流浪來的老光棍劉拐子都敢朝父親吐唾沫……越是這樣說越能夠說明金超成功的價值。他嘲笑的是那些依仗權勢的成功者,嘲笑的是有權有勢也不能成功的人。

  實際上,金超的成功並不是在完全沒有外力説明的情況下實現的,金超誇大其詞了。他能夠否認紀小佩在他生活道路上起的決定性作用嗎?

  一直關注陸明的紀小佩決定幫一幫金超。

  風起於青萍之末,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善良念頭,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然而這是後話了。

  女性的目光是纖細的,紀小佩很快就發現金超生活不寬裕:她從來沒有見過他買什麼東西,哪怕是必需的日用品;有一次,紀小佩在公共盥洗間看到金超的毛巾已經磨得光禿禿的快成一塊布了;他總是在學校東區食堂就餐,東區食堂飯菜品質很差,通常只是在學校搞基建的民工才在那裡就餐……紀小佩同時還發現金超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他卓爾不群,孤高自傲,憂鬱的眼睛中潛含著一種要瞭解和重新設計這個世界的神情。

  紀小佩聽父親紀南說過:一個男人,最要緊的是要懂得自尊,這是成就一切事業的基礎,這樣的男人志向高遠,從來不述說自己的苦難。金超就是這個樣子的呀:他從來不述說K省,不述說他的家鄉,儘管那是一個因為貧窮而產生很多故事的地方。有一次,陸明說金家凹是張藝謀拍攝電影《紅高粱》的地方,同學們問他是不是?金超冷冷地說:「我不知道。」

  陸明從日本回來了。這個對世界——真正的世界——有了進一步瞭解的人,脫掉了很多孩子氣,對身邊的同學也能夠平等相待,多了幾分寬容。但是,他終究還不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偶爾還會搞一些小惡作劇。

  比如,在—個小的場合,陸明評價金超的時候,就用北京人口吻說:「金超是一個沒有被現代生活薰染的人,他對世界缺乏基本瞭解,他總是憤世嫉俗。不過我看他快回到文明人中間了,他會平和起來,你們會發現和他好處得多……我建議你們對他寬容一些,哪怕他現在還是一個恨不得把你吃了的傻……」

  「嘿,你知道陸明怎麼說金超嗎?」苗麗在宿舍裡迷醉地談了半個多小時陸明之後,壓低聲音對紀小佩說:「他說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傻……」苗麗把上下唇閉上又收回來,卻沒有發出那個字的聲音。

  紀小佩吃驚地看著肉球一樣的苗麗。她既吃驚苗麗如此庸俗,又吃驚陸明竟然會用這種下流的語言議論金超。在她面前,陸明風流倜儻,舉止高雅,談吐不俗,她不相信陸明如此下作。

  紀小佩厭惡這個話題,煩燥地說:「苗麗,別胡說行不行?……」

  苗麗像和男同學說話一樣,把高挺的胸部送過來,叫道:「你說我胡說還是說陸明胡說?」這個「發情的母雞」(男同學語)會不惜一切代價維護陸明的榮譽。

  「我看你們倆都有點兒。」

  「天天天!你該不是愛上金超那個鄉巴佬了吧?」

  紀小佩忍無可忍,反唇相譏:「不是我愛上了什麼鄉巴佬,而是你愛上了那個有錢有勢的陸明瞭吧?」

  紀小佩從來不和苗麗談論男女同學的話題。

  苗麗不但沒有聽出紀小佩話裡譏諷的味道,反而認為是在誇耀她,興奮得滿臉通紅:「你看出來啦?」

  「這還看不出來呀?你每天都在說他,睡覺的時候都在說他。」

  苗麗迷醉地說:「真的,小佩……你不知道一個人要是愛上一個人,真的是無所謂天無所謂地呢!有的人說費翔怎麼著怎麼著,依我看,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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