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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女大學生身邊的小夥子回過身來。小夥子足足有一米八的個頭,穿一身淺色西裝,白色襯衫最上面的兩個紐扣敞開著,平添了幾分瀟灑自如的神態。他臉部線條生動,鼻樑高挺,兩隻眼睛好像有一種無所畏懼的穿透力,直接看到你的心底。當他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金超的目光本能地回避躲閃了一下。

  「你說什麼?」標準的普通話,像是廣播電臺播音員的聲音。

  金超把那句問話又對小夥子說了一遍。

  小夥子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點著金超,帶著幾分得意地說:「K省人。」

  金超點點頭。

  小夥子又說:「洛泉地區,崤陽縣人。」

  金超很驚訝,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而且,」小夥子玄耀地溜了姑娘一眼,「而且我知道你的家鄉是縣城西南五十裡的谷莊驛,谷莊驛北邊三十裡的崔家溝煤礦有一座已經自燃一百多年的煤山,到處都是煙火,有人說那裡長出來的玉米都是熟的,掰下來就可以當烤玉米吃……」

  姑娘笑了,兩隻漂亮的眼睛放射著異樣的光亮,看著小夥子。

  小夥子瀟灑地伸出手,把金超由於汗濕顯得有些蒼白的手抓在手裡,熱烈地說:「我也是K省人,咱們是老鄉。」

  遇到老鄉應當是件高興的事情,但金超反應冷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讓人知道這麼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金超很不愉快。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只能做出高興的樣子,說了一句什麼。

  小夥子翻譯給姑娘說:「他說他不曉得咋走……」

  姑娘被小夥子故意流露出的K省口音逗樂了,但沒有樂出聲音。她已經注意到金超臉上的不快。

  金超白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夥子一眼。

  小夥子熱情有加,說:「來來來,先把行李放下。」也不管金超同意不同意,從桌子那邊輕巧地把行李提了過去。

  「請先在這裡登記一下。」姑娘把一張表格推到金超面前,用動聽的嗓音說,「在這裡等一會兒,學校有車來接。」

  填寫登記表的時候,金超恢復了自信。他的字寫得很好,好到足以讓人喝彩的程度。果然,姑娘把表格拿到離眼睛很近的地方仔細看過,由衷讚歎說:「呀!你的字寫這樣好!」

  金超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把鋼筆重新別進口袋。

  他想盡可能離小夥子遠一些,他看到幾個彼此不言語的新生站在另一側,他想到那裡去。但是小夥子好像故意和他作對,用愉快的口氣叫住了他。

  「介紹一下。我叫陸明,她叫紀小佩,和你一樣,我們也是新生。」

  新生?金超怔住了。新生怎麼會到這裡來接待新生呢?他們是什麼時候報到的?他們之間怎麼會那麼熟識呢?

  好像是看出了金超的疑惑,陸明說:「我在北京有一個親戚,半個月以前就來了,在學校碰上了紀小佩,閑著沒事,就和他們一道來接你們了。」

  「哦。」金超應答著。本來這時候他應當介紹一下自己,為了避免再說方言,他決定什麼都不說,站到一邊去了。

  廣場上到處都是提箱扛包的人,有一種車站特有的忙亂氣氛。趕火車的人滿頭大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票販子在人群中穿行,掃視著目標,喃喃著「有要票的嗎?有要票的嗎?」耗時間等車的人坐在地面上,悠閒地吃著雪糕,隔一會兒看一下手錶;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很響亮地把一口濃痰吐在燈柱上,任由濃痰在燈柱上黏連;巡邏的軍警兩個人一排,直板板地走著,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仿佛巡邏本身就是他們的職責……金超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感到很新奇。忽然,有幾個壯漢沒命地沖了過來,金超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追趕著的是兩個穿綠衣服的員警,跑得臉上沒了血色。人像潮水一樣讓開,沒有一個人敢擋一下罪犯。有人說是票販子,有人說是小偷,有人說是從東北流竄到北京的黑社會,剛剛洗劫了一家飯館,紮死了兩個人。黑社會成員跑過去,人群又合攏起來,廣場又恢復了慣常的形態。周圍高大建築物上的窗戶,像一隻只眼睛凝視著人們。

  就像所有從偏僻農村來到大城市的人一樣,金超從精神上強烈感覺到某種壓力,他覺得自己異常渺小,渺小得如同一隻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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