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女子(38)_謝絡繹

三十八

　　白小憶因為看到了更有吸引力的東西，所以並沒有在意，而是驚訝地但又是克制地小聲叫：「這是什麼？他們不會吸毒吧……」

　　陶露飛順著白小憶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一個細細的針管安靜地躲在一個速食麵袋子下面，露出半截身體。因為看到過醫院那驚人的一幕，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她立刻橫了一眼白小憶：「別瞎說。」接著她問小隆：「那天到底怎麼回事啊？」

　　白小憶與陶露飛一起等著小隆的答案。

　　小隆靠到走道一側的窗戶上，點上一支煙，說：

　　「冬冬是農村考出來的……」

　　「冬冬就是那天我們看到的那女的，發瘋往外跑的那個，跟她男朋友一起住這兒……」陶露飛小聲解釋道。白小憶點了點頭。

　　小隆繼續說：「畢業了不願回去，換了好幾個地方做護士了，工資一直上不去。她男朋友張旭是搞汽車維修的，也掙不了幾個錢。冬冬有個弟弟在讀高中，家裡天天問她要錢。可能是生活總是不如意吧，慢慢的，冬冬這裡……」小隆指了指頭，「出了問題。」

　　「瘋了？」陶露飛問。

　　「還不至於，但問題也不小。她一煩躁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亂發脾氣，不能發脾氣時壓抑得不行，雙手就抖得厲害，後來發展成拿針紮自己……你那天都看到了。」

　　陶露飛倒吸一口冷氣：「這得去看心理醫生才行，不然肯定會瘋的。」

　　「張旭打聽過了，一次沒個大幾百的根本入不了門，他們花不起那個錢。」小隆彈了彈煙灰，「沒辦法，只能把冬冬送回家。」

　　兩個人正說著，一男一女提著行李過來了，小隆趕忙過去幫忙，還扭著頭跟陶露飛介紹：「這是我的新室友，美亞，小齊。」

　　美亞？白小憶看著迎面而來的女孩，不聽話亂炸的長髮，舊眼鏡……想起來了，這個人她見過，就是跟劉軍第一次做客戶拜訪時，在裝飾公司王主任辦公室裡見到的那個沉默不語一直挨駡的女出納。

　　美亞顯然沒有認出白小憶，低著頭，吃力地提著手提箱，手上的一副kity貓造型棒針手套已經磨起了毛。她的男朋友小齊有點胖，大冬天的，因為提著重物上樓，額頭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他們走近時，白小憶身不由已地伸手去幫忙，而陶露飛只是側身讓了讓。

　　美亞沖白小憶擺擺手：「謝謝，不用，我自己來吧。」

　　白小憶還是接過美亞另一隻手上提著的大布包，說：「不用客氣，樓上樓下的，以後少不了有麻煩你們的時候。」

　　美亞笑了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小隆在一邊介紹：「她們兩個住樓上，這個叫白小憶，那個叫陶露飛，都是外省的。」

　　陶露飛象徵性地點了點頭，轉而對白小憶說：「我先上去把菜洗了吧。」並不等白小憶反應，她就轉身走了。

　　身後的那幾個人，忙碌著上上下下搬運著，像四隻勤勞的小螞蟻。

　　陶露飛隱約聽到白小憶說：「要不一會兒去樓上一起吃吧……」聽得一陣煩躁，帶動著手腳一起橫衝直撞，重重踏著臺階，踏出一些灰塵四散飄開，然後又叮呤咣當地取出鑰匙開門，再咣當一聲摔上門，將一切她不願意聽到、看到的紛亂與卑微關在了外面。

　　陳文麗的高級時裝，張凡輕而易舉獲得的好工作，冬冬那觸目驚心的針管和她與張旭可憐的小帳單，一個個交替在她腦海中浮現淡去再浮現。而這一對剛剛搬來的小情侶，不用多想，他們一定也會像前面的房客那樣，一分一毫都要算計著過日子。再說小隆，一個男人，蟻居在此，即使真如他所說工作之外有兼職，再搞一點小營生，可就算這樣，他自己過日子都勉強而為，又如何娶妻生子？白小憶也是，自己還風雨飄搖著，還管別人晚了沒飯吃。

　　就在昨天，陶露飛還在為一個晚上就賺得的一百多塊錢而欣喜愉悅，要不是遭遇到搶劫，就是兩百多塊了。可此時，她卻深深為自己感到悲哀。為什麼只能住在這裡，為什麼要與這些庸碌的人做鄰居，為什麼淪為街頭賣花女了還不自知，還要興高采烈地一起數零零分分的小錢？

　　陶露飛倒在床上，無法停止地胡思亂想。她覺得自己必須要保持清醒，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必須儘快從這種塵土飛揚的環境中脫離出來，她要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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