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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蘇地人自古有書香,窮人家的孩子即使是沒讀過書,但嗅著油墨香的空氣長大,聽著文縐縐的客套話,眼見著家人和鄰居不遠不近地交往,親身感受著別人尊重自己的語言,難免做事也總是給人留幾分餘地的,因此對於賈嘉聰在蘇家的彆扭,蘇家的人也不是沒有知覺的。蘇昌明和張桂玉為了讓賈嘉聰少點這樣的不自在,三番五次地對蘇惠耳提面命千萬不要在錢上面說事,一則是傷人感情,二則是傷人自尊。蘇惠也的確按照父母的意思做了,但心中的疑問卻是越來越大。為什麼要委屈自己的人讓別人感覺好呢?為什麼不管做什麼都要害怕別人受到傷害呢?那自己呢?

  那個時候的蘇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她還沒有意識到她的自我已經開始慢慢形成。如果賈嘉聰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以他的魅力抹殺她的自我,也許她剛剛萌芽的叛逆之火馬上就被掐滅了;可是賈嘉聰不在,他在遙遠的北京,蘇惠在蘇地偏僻的小鄉鎮,她不愛跟人說話,表面上柔順可心裡卻慢慢生起了滔天的波浪,她小小的人格在波浪中慢慢站起來,雖然有破裂的危機,但至少是有了。

  蘇惠覺得自己很奇怪,分裂成兩個自己,一個自己在苦苦哀求希望得到賈嘉聰的關注,一個自己卻抽離了身體在一邊冷冷地看著那人的樣子,慢慢發現,那個人已經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模樣了。

  賈嘉聰默默無語地看著候車大廳的燈光,慢慢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那你又知道是為什麼嗎?"

  蘇惠低頭,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爸爸在給我的卡上放了很多很多的錢,每週給我打電話讓我不要委屈自己,想要什麼都去買。"

  "這不對嗎?"蘇惠想笑卻笑不出來。作為一個白手起家的暴發戶,蘇昌明的吝嗇並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他對自己苛刻,對妻女苛刻,唯獨對這個半分關係也無的賈嘉聰大方。

  "他還說,嘉聰啊,我是知道你的,錢大手大腳用習慣了,那些一般的工作就接受不了。現在的大學生多,出來找工作的工資都不高啊!"賈嘉聰冷笑,"你爸的意思多明白呢,他用你們家的錢養出了我這樣一個大手大腳的人來,我為什麼又不多用?對你們來說,錢不是最不重要的嗎?"

  蘇惠瞪著眼睛看賈嘉聰。

  賈嘉聰轉頭一字一頓道:"蘇惠,你唯一比我好的就是生得好,你沒有蘇家的錢,什麼也不是!"

  蘇惠在人堆裡全身哆嗦,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嘴巴拼命要合攏卻又合不上。張開嘴巴毫無形象地大哭,這樣的事情蘇惠沒有自信在大庭廣眾下做,她丟開賈嘉聰和行李跑去廁所,硬憋了半日揉腫了眼睛才出來。賈嘉聰明亮的眼睛裡有點愧疚,將一袋子火車上的吃食遞給蘇惠,頭也不回地走掉。

  蘇惠心裡小小的自己又長大了一分,她看著那個袋子,很好,近十年的情誼只不過是一袋的方便食品而已。

  蘇惠回到家,任父母怎麼詢問一個字也不說,她每天按時到鎮上的小藥店上班,慢慢開始留心別人的應對,慢慢開始學習到底自己是怎樣一個失敗的人。

  經濟的浪潮沖刷著這一片肥沃的土地,每個人每天忙忙碌碌的都是錢的事情,更多沒有能力升學的同齡人投入到工作中去,拋棄了不切實際的理想開始踏踏實實地做事情,蘇惠突然像做夢一樣蘇醒過來,那個人少了幾分踏實呢!

  蘇惠隱晦地跟張桂玉說過這個話,張桂玉惱了,說了她幾句就跟蘇昌明轉述了,蘇昌明淡淡道:"老實人這個世界上太多了,不踏實的人這個世界上也太多了,可是能成功的人未必個個踏實,有幾分野心自然也好。才能是天賦,不是僅僅努力就足夠的!"蘇昌明有自信也有辦法,他會磨掉賈嘉聰的傲氣,他會讓他成為一個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

  不過,蘇昌明唯一沒有計算到的卻是愛情,這兩個在書裡面的字,這兩個蘇昌明永遠也不懂的字,卻讓他們的生活都有了滔天的巨浪。

  010孽緣(下)

  如果不離開,將一輩子活在一個男人刻骨的恨裡。

  大三的寒假,賈嘉聰回到了自己的家,他沒有給蘇家電話說明回家的具體時間。蘇昌明去辦事的時候聽人說了一些事情,便冷著一張臉回家。他將蘇惠拎到客廳,狠狠抽了半天的煙才問:"聰兒回來了你知道不?"

  蘇惠搖頭,只要她不給他電話,就永遠不會有他的消息。

  蘇昌明將茶几拍得響,玻璃水果盤在桌子上跳,刀子掉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蘇昌明自從自己掙下家產後,就再沒嘗試過丟臉的滋味,雖然明知道大家都是沖那個錢字對他更客氣,但是他也享受那樣的感覺。可是賈嘉聰卻讓他丟了個大臉。蘇昌明去找人辦事,那人卻故意問道:"老蘇,看見你家小子沒有?帶了一個大城市的姑娘回來呢!"

  蘇昌明當時就老臉一紅,端了幾十年的架子差點散開,只訕訕道:"是同學吧?"然後在那個人戲謔的目光裡飛快走開,仿佛屁股後面有什麼怪獸在追趕。

  "你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蘇昌明洪亮的聲音,"真當我治不了他了嗎?"

  張桂玉悄悄拉蘇惠到後院,"你老實給我說,去北京的時候就知道了嗎?"

  "不知道,我沒問,他也沒說,但是大學裡很多人不都是在談戀愛嗎?"蘇惠道,"正常吧!"蘇惠有一種奇怪的心態,一邊想和賈嘉聰白頭到老,一邊卻又抱著他必定要離開自己的想法來等待事情的發展,真到了當頭,卻一點兒氣憤和悲傷都沒有了。

  張桂玉捏蘇惠的臉蛋,"早給你說了,你還偏幫他說要去北京,這下好了!"

  蘇惠嘴角勾起涼涼的笑,"媽,北京和南京有什麼差別?要是不願意,就在咱們鎮上也能出事來,能怪得到我嗎?"

  張桂玉拍打蘇惠的背,一半是氣憤一半是不理解。她那一輩的人的親事幾乎都是家裡決定的,跟媒婆談論得最多的也不過是男方家裡有無房子有無積蓄,至於感情和婚後的相處那都是其次的,因此在張桂玉的腦袋裡,賈嘉聰的行為絕對是超過了尺度。

  "你打我也沒用啊!"蘇惠喃喃道。

  張桂玉道:"讓你出去上班你還學會頂嘴了,趕緊去把人找回來。"

  蘇惠咬了咬嘴唇,回想葉子那明媚的笑容,那個女生並不是十分好看,但眼睛裡、表情裡有一種自由和奔放的青春氣息,讓人移不開眼睛,蘇惠不知道賈嘉聰帶回來的是不是她,但是她想去看看。她推出自己那個女式摩托車,一路風塵地開過去,在臨近賈家的地方停車,慢慢推車走過去。

  賈家門口圍了一圈人,賈嘉聰在外人面前是一個熱情而健談的人,鄰居都喜歡和他聊天,因此每當他回家的時候,附近年齡相近的男孩子都會聚集過來一起打牌喝茶說話。蘇惠遠遠看過去,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人中有一個著豔紅色外套的女子。蘇惠眨眨眼睛,將車停在路邊,慢慢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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