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姑娘勇敢向前走(10)_三色柳

十

　　"以前以為你不願意提家是因為沒有家，和我一樣，結果你是有的，這樣想起來就覺得高興啊。"

　　蘇惠有點想說那個家和你是沒有關係的，當然和她自己也是沒有關係的，但是這樣絕情的話說出來，肯定很打擊肖謹，她就不說了。

　　"別太高興了，你會失望的。"蘇惠淡淡道，她出來這幾年唯一學會的事情就是任何事情在還沒有到最後確定的關頭，都是有變數的，"等你大學畢業了，找個女孩結婚了，自己有一個家了，不是更好？"

　　肖謹不說話了，冷冷地掛了電話。蘇惠笑了半晌，洗漱休息。

　　蘇惠十二歲的時候，拿著小學畢業成績單回家，給爸爸蘇昌明看，快五十歲的老蘇皺眉瞪她。蘇惠害怕地縮在牆角裡，一句話也不敢說。

　　老蘇在家裡悶了幾天不出門，因為一出門就會有蘇惠同學的家長問："惠兒考哪個初中了啊？"

　　老蘇怎麼好意思說，我女兒幾門都沒及格，上不到好學校。

　　蘇昌明小時候家裡赤貧，一直窮到他該結婚的時候也沒有好轉，村子裡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受窮。蘇昌明心裡也知道，拼著家裡砸鍋賣鐵的錢離開蘇北，往南邊走，南邊有更多的機會。他在外喝涼水啃饅頭幾年，揣了些錢回家，偷雞摸狗地做些投機倒把的生意，到了三十幾歲，經濟好轉，這才討了一個老婆。老婆張桂玉的先天條件並不是很好，體弱多病。蘇昌明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更多的期待放在下一代身上。

　　蘇惠出生，蘇昌明安慰自己，男孩女孩都一樣，只要成績好，有出息照樣能立業。可是，等到蘇惠上學，蘇昌明自己的生意因改革的春風紅紅火火發展起來，鋁合金門窗業務遍地開花後，他卻悲哀地發現，蘇惠的成績怎麼也好不上去。蘇昌明哀歎，自己再有錢又怎麼樣？只有一個女兒，還是一個看起來就知道將來不會有出息的女兒，蘇家這一支就這樣完蛋了。

　　老蘇在家裡悶了幾天，有別房的老輩來說話，幾個人在家裡嘀嘀咕咕了半天，老蘇如釋重負。

　　一個月後，老蘇拉著一個少年人到蘇惠面前。蘇惠瞪眼看著眼前這個有幾分桀驁不馴的少年，小麥色的皮膚，晶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倔強地抿著。白襯衣他穿起來特別好看，黑褲子上有一兩個小小的補丁，少年人修長的身形站在那裡就跟一株筆挺的小樹苗一樣。蘇惠從那一天才開始明白，原來世界上還有人竟然這樣好看。

　　當時，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飛塵在光線裡沉浮著，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惠兒，這個是賈嘉聰，嘉聰哥哥，以後就在我們家住了！"老蘇這樣說著。

　　蘇惠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村裡人一直說起來的那個永遠都是第一名、在縣城裡最好的學校讀書的賈嘉聰。

　　蘇惠的生活永遠按部就班，如果頭一晚沒有加班，那麼早晨六點半起床，洗漱完畢到社區花園溜達一圈，順便去小店吃早飯，然後回家換衣服，去店裡；到店裡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八點，打開店門，開了電源總閥，整理頭一天的記帳本；到八點半，去隔壁街的銀行存頭天的營業款，順便去超市買一點菜給店裡的員工做加餐；然後九點半，正式開始一天的工作，午餐自己做或買盒飯，就看當時的心情；下午不忙的話，準時七點下班，如果有生意很忙的話，通宵也是說不準的。

　　蘇惠很滿意這種沒有任何變化的生活，因為變化就意味著不可掌控，不可掌控就意味著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會發生，而她永遠不知道那些可能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所以她寧願捨棄天上掉餡餅的機會，也要一個穩定的生活。

　　而楊萬琴則是最最活躍的，她的生活沒有一定的規律，想到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蘇惠看她親親熱熱地陪伴陳勁四處走親戚看朋友，約人打麻將吃飯逛街，心裡就很快樂，覺得也許陳勁回來，就讓楊萬琴的生活恢復了正常。

　　可是，陳勁的假期是有限的，在耶誕節前一天，他收拾自己的行李匆忙走人，走之前還給蘇惠打了個電話，要蘇惠多多關照楊萬琴，蘇惠滿口答應。

　　蘇惠是一個守承諾的人，她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因此她看見楊萬琴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想也不想就沖過去攔住她，"你要去做什麼呢？"

　　"平安夜啊，當然要去玩玩了！"楊萬琴對著鏡子，看頭上的那頂大紅色的聖誕帽，"好看吧？我覺得這個紅色俗氣了一點，好像不太襯我的膚色。"

　　蘇惠笑道："我租了碟子，去我家看電影吧！"

　　楊萬琴鄙視道："就你這麼老土，還看碟子！"

　　"陳哥剛走，你們那麼好，你就清淨幾天也不行嗎？"

　　楊萬琴眼皮也不抬一下，"你不說，我不說，他就不知道。還是說，你又要打小報告？"楊萬琴收拾化妝鏡，背起小包包，就要往外面走。

　　蘇惠跟上去道："你是我朋友我才關心你啊，你這樣很不好。"

　　楊萬琴不耐煩地道："你這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煩人，難道我嫁人了就沒自由了？"

　　"可是，也不能這樣啊？"

　　楊萬琴歎口氣，站在大街上也不好看，走回店裡坐下來，道："好吧，給你十分鐘，你說吧！"

　　要真讓蘇惠說，蘇惠就沒詞了，翻來覆去就那幾句"這樣不好""這樣不行""夫妻要相互信任"，楊萬琴聽不下去了，哧哧地笑，這個蘇惠也太老實了，讓她發揮也找不出來什麼新鮮的說辭，便道："蘇惠，你真得去跟小謹好好學學怎麼說話，你這樣顛三倒四的，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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