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溫暖的弦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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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後我曾委託偵探社查遍英國所有高中,都說沒你這個人。」在她離開之後,他曾經發狂地想滿世界找她。 到最後卻無能為力,年輕的他沒有足夠的錢,沒有號令天下的勢力,為此他才創建了淺宇,他不要求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但一定得是他想做什麼,就可以做到什麼。 她想說話,嗓子卻被酸澀堵得作不了聲,滿腔歉意最後化成了最尋常卻也最難開口的三個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就這樣消失,連讓人保留一絲幻想的餘地都不留。」她低低垂下眼眸。 再開口時,聲線已然微沙,「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卻不知道,我也恨你,恨之入骨,恨到……無法和你面對。」指間的煙一滯,他定了定,然後再慢慢彈去煙灰,微彎的唇角帶上難以言喻的苦澀,「你終於肯說了麼?」想愛他,卻又下意識抗拒,想放開他,卻又看不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種種矛盾至極的舉措,除了恨,還有什麼可以解釋?「你知道……我爸爸為什麼會在那架飛機上嗎?」他定睛看向她。 「他本來和朋友在瑞士玩得好好的……是你,是你白天當著我的面……吻薄一心,所以晚上爸爸打電話回來時……」當聽筒裡傳來父親熟悉親和的聲音,她那段時間裡過度的壓抑,終於有了依憑崩潰,「我什麼都不說,只是……只是對著電話大哭,一直一直哭……你知道他有多疼我和溫柔,當時他被嚇壞了,說他馬上……馬上趕最快的航班回來……」她緊緊掩臉,再也說不下去。 他慢慢擰熄了煙。 「才剛剛知道爸爸出事……還沒等我真正接受他已經不在人世,溫柔竟然……竟然自殺,當臨路把門撞開的那刹我看到一地的血……她躺在地上,半邊臉浸在血裡,但……但她的眼大大地睜著,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好象……好象在說,都是我,都是因為我這個罪魁禍首……」 他從床上坐起,走過去半蹲在她面前,執著她的手輕輕牽下。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背。 「爸爸過世時我真的很恨你,很恨很恨……可是沒想到上天會如此弄人,當知道占爸爸也在那趟失事的飛機上之後,我就沒想過還能和你聯繫……有時候夜裡想你想得快瘋了,卻怎麼也不肯、不敢打電話給你,我很怕……怕你不會原諒我,我……我……我也不想原諒你……」 他抬手,輕輕拭去她臉上淚痕,卻止不住她眼內洶湧而出的淚波。 「沒有人發覺我已經不說話了,爸爸的追悼會上我一個字也沒有說,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追悼會一結束臨路就安排我離開,我是去了英國,但第一年不在那裡,在愛爾蘭……還記得嗎?我喜歡愛爾蘭的音樂,你說總有一天會帶我去那個地方……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一個人是怎麼過去的,只記得……我在都柏林看了整整一年心理醫生。」她的男朋友和她最好的朋友談上了戀愛,她的父親因她的一通電話過世,緊接著她的姐姐在她面前自殺,全然崩塌的世界不剩下哪怕一根最微小的支柱,而這一切,皆因她而起。 「我無法找你,那時的我……哪怕是一根髮絲那麼輕被你怨恨的重量都承受不起……過了半年我才再開口說話,一年後情緒總算穩定下來,我離開了都柏林,漫無目的地在愛爾蘭各大城堡莊園和一些音樂節上游走。」他把她從貴妃榻上抱下,一同坐在白色開司米純羊絨地面,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裡,柔憐撫拍著她抽泣中的脊背,帶著慰籍意味的唇瓣疼惜不已地在她耳際悄而綿長地輕輕吮蹭。 「後來臨路安排我返回倫敦重讀高中,我全心全意投到了課業上,在我大學臨畢業那年,有一天臨路告訴我報紙上登出了你和薄一心訂婚的消息,聽到這個我很怕……很恐懼,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最後我回都柏林……去找了從前的心理醫生。」心理醫師幫她做了一個深層的意象映射。 讓她進入自己被意識強行封閉的內心世界,把她心底最真實渴望的東西呈現在她出竅的靈魂前。 催眠中,她去到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依山倚海而建高低兩層的無人泳池,她從來沒見過的仿如天上才有的純淨藍水從高池流入低池,然後溶入無垠大海,四周景致美得似置身天堂,流動的透明水色使心靈被蕩滌無塵,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浸滿了平和愉悅,整個人從每根頭髮到腳趾都蔓延著舒暢。 這個時候,占南弦出現在海邊。 他的臉和身影那麼清晰,即使站在山上她也能看到他眸中的星光,她踏著池水狂喜地向他飛奔過去,但還沒等她跑到他面前,已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海裡,水從他的腳踝淹到膝蓋,再從腰部蔓延到肩,她肝膽俱裂,然而不管她怎麼吼怎麼叫他始終不肯回頭,她的心象被鋒利的錐子紮出三角形血洞,痛得無法形容。 就在此時她被醫師喚醒,潛出眠夢的那幾秒聽到自己肝腸寸斷地大喊大叫著他的名字,睜開眼時全身仍劇烈抽搐,不知何時早淚流滿面,醫師說她的意象沒有做完,因為她在催眠中的反應太過激烈,他擔心繼續下去她會有危險,所以決定臨時終止。 在聽完她的夢境後醫師沉思良久,最後建議她順應自己的心,回自己想回的地方,去見自己想見的人。 返回倫敦後她申請作交換學生,終於趕在他訂婚宴那日出現。 雖然很惆悵他身邊有了別的女人,內心卻又不自覺松了口氣,太過沉重的人命和負疚烙在心口,往事糾成最淒涼的死結,那時的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只想著,此生還能讓她見到他,對她已是極大恩賜。 他將她緊抱在懷,輕緩地撫摩著她的後背,靜默良久。 半響,唇瓣微蹭在她耳際,「溫柔說……你曾有孩子?」他問出心頭那絲懸了許久的微微不安。 「沒有,她只是想刺激你。」明知那話當不得真,但也還是從她口中確認了,他才算真正放下一顆心。 「對了,占媽媽怎麼會認識遲碧卡?」她問。 「爸爸去世後我怕她一個人在家會胡思亂想,就讓她開了一個才藝館教插花,碧卡是她班上的學生,後來她把碧卡介紹進了淺宇。」他說著,執起她的手,轉著她指間造型象一彎弦月的戒指,眸內閃過柔和星芒,「我從沒在任何場合聽到過你承認自己是朱臨路的女朋友。」 「臨路帶我出席你訂婚宴那天故意誤導記者的。」當時她沒有否認,事後朱臨路也沒有澄清,由是外間一直以為她是他的固定女友,「有天他陪我上街,我無意中看到這個戒指,他說哪有女人給自己買戒指的,所以幫我付了錢。」他將她的手牽高,咬她的手指,她強忍,到最後實在忍不住,逸出輕微痛呼。 無名指通紅一片,已留下觸目的凹陷牙印,邊上滲出細線一樣的血絲。 她微弱解釋,「我之所以結婚——」「又是為了溫柔?」他淡勾唇角。 報紙上鋪天蓋地全是她和朱臨路在異國的蜜月旅程。 她垂首,如果她的幸福是溫柔唯一肯放手的理由,那麼她願意以此去讓唯一的姐姐放下她遠走高飛,「我已經拖累她陪著我活在往事裡太久。」眸色淡黯,他輕哂,「我在你心裡,永遠也排不到第一?」她眼眶一紅,搖了搖頭,「有件事你一直錯了。」「什麼?」「在我生命中你比任何人都親,是我心頭最血脈相連的那部分,所以我才會犧牲你。」因為,那如同犧牲的是她自己,雙臂環抱他的頸項,她伏在他的肩窩,「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必須恨你,你明白嗎?原諒你就意味著原諒我自己,可是我害死了爸爸,我有什麼資格得到幸福?」 她的說話因哽咽而變得模糊不清,「對不起,南弦,對不起……請你相信我,這個世界上……不會,真的不會……還有人比我愛你更多……」瞳內迅速閃過一絲震動,他倏然將她拉起緊緊壓在軟榻上,薄唇懸在她唇上一線之隔,「再多說一些。」細顫嗓音似洩露出再承受不起的微懼,又似帶著亟欲誘哄更多的焦慮,他全身每一寸肌理都凝聚著高熱,蓄成強大氣場,仿佛再多一些觸動的火點就會劇烈爆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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