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溫暖的弦 | 上頁 下頁
四二


  眼前是個開闊卻充滿人潮的廣場,大型商廈前有著三層高的音樂噴泉,在水池邊的大理石階上坐下,她想她迷路了,不知道這是哪裡,然後開始發呆,如果再找不到溫柔今晚她會無家可歸。

  「溫……暖?」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身後試探性地響起,她回過頭去,只見幾步外站著一位五十歲左右衣著端莊素爽的婦人,帶笑的面容依稀熟悉,她整個人愣住,「占——媽媽?!」

  「我看了你很久,還怕認錯人呢。」占南弦的母親周湘苓高興地走上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啊,看上去一點也沒變。」

  「好久不見了,占媽媽。」從心底裡覺得欣喜,她幾乎是笑容滿面,和占南弦分手前她常常去他家玩,周湘苓一直很喜歡她,分手之後她去了英國,從此再也沒有聯繫,兩人已經很多很多年沒見。

  「你為什麼坐在這裡?」周湘苓問。

  溫暖正待回答,一個聲音已在她背後響起。

  「媽,你怎麼跑來了這裡?我到處找你。」

  熟悉嗓音將那日如冷刃一樣凍傷人的說辭帶上心頭,她不再說話,也不敢回頭,正以為他沒有認出她,下一刻肩頭卻被人大力擰了過去,她痛呼出聲,對上他怔然微變的臉。

  「媽,你去車裡等我。」他說,聲音冷沉。

  周湘苓看看他,再看看溫暖,遲疑地站起。

  看出母親的狐疑和不安,難得地占南弦臉上露出微笑,一隻手摟上溫暖的肩頭輕輕擁了擁,柔聲對周湘苓道:「我們有些話要說。」

  「哦,好。」 周湘苓笑著走了開去。

  他面上笑容迅速冷卻,收回手後眸光從她的臉一路往下,停在她露在拖鞋外的小小腳趾上,一句話也沒有,轉身便離去。

  他與她之間,似乎確然,已是無話可說。

  溫暖盤腿坐在石階上,腦裡有兩個問號像絲一樣纏繞不去。

  他警戒的神色仿佛在說不希望見到她和他的母親待在一起,可是,為什麼他又會刻意摟著她,以一點點親密的動作向他母親演戲?這兩種舉動矛盾得無法解釋。

  垂首以指蘸起池水,她在黑色大理石上畫出一道柔美弧線,然後再一道。

  太陽在高樓的縫隙中逐漸西斜,天際出現一抹紫霞。

  暮色逐漸暗淡,繼而華燈初上。

  大理石上已經一片濕漉,面前再沒一點幹的地方,周遭似乎人來人往,她沒有過多在意,只是一直蘸起池中的水,憑感覺在全濕石面一弧一弧畫著已看不出的眼形。

  「你穿成這個鬼樣子就為了在這裡鬼畫符?」忽然有人譏諷。

  她快速向後方側首,垂得太久的腦袋驟然眩暈,只覺腰腿一軟,整個人重力失衡往池中栽下,在頭臉全然沒入水中的一瞬間,她真正見識到了占南弦的絕情。

  他原只需伸手略為定一定她的肩頭,她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但不,他沒有救她,那美到極致的星芒閃過與他全然無關的冷光,他就那樣一臉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幾乎是惡意地看著她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當她從池水中狼狽不堪地爬起,已是全身濕透,惹來路人矚目。

  一分鐘後她終於放棄尋找不知落在何處的拖鞋,赤腳走到馬路上,招手想攔計程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沒有家門鑰匙,甚至沒有錢付車資,不過這些問題都可以等她無賴地上了車之後再去考慮。

  終於有空車駛到面前,她拉開車門,下一瞬它卻被人一甩而上,司機罵了一聲娘後把車駛走。

  她沉默,水珠沿著濕成團狀的長髮和貼身衣物滴落在地面。

  不久,又有車輛停下在面前,她回過頭,平靜地道:「讓我走吧。」

  占南弦斜翹唇角,「我很好奇你這樣能去哪裡。」

  他之所以重新回來,就是為了想觀賞她無處可去的窘狀?溫暖淡笑,這個城市這麼大,哪怕是回公寓的大廈管理處借一宿門房,世上終歸應有可以容她落腳的地方。

  她伸手去開車門,內心正要感謝他沒有再跟上,不料他已緊隨她身後鑽了進來。

  「你的高傲什麼時候才會改一改?」狹窄空間內響起他的冷問。

  就是這樣?寧願流落街頭也絕不向他求助?

  「你的標準呢,又什麼時候才能夠清晰一點?」

  「你什麼意思?」

  「郭如謙和杜心同的事,你怪我沒有向你開口,那代中的……我開口了吧?」結果如何?她差點沒被他在心口砸出一個大洞。

  占南弦冷聲一嗤,「我都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該說你愚蠢,你怎麼就能肯定,朱臨路想要你充當他的代言人?」

  她側頭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你何不去問你的心上人?」

  「如果你肯把電話借給我打去問,我會感激涕零。」

  占南弦的薄唇微抿起來。

  她知道,通常這種時候朱臨路都會想直接掐死她。

  亟需清洗身上令人難受至極的濕濡,再顧不得那麼多,她伸手進他外套內取來電話,第一千一百次撥打溫柔的號碼。

  謝天謝地,這次終於接通,一片嘈雜中聽到溫柔道:「占南弦?」

  「是我,溫暖!你馬上來我家,我沒鑰匙進不了門。」

  「天!」溫柔似乎張嘴結舌,「我人在新加坡,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溫暖呆住,如果可以,她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理這個人。

  什麼都不再說她直接掛斷,改撥朱臨路的號碼,仍然不在服務區,她沮喪得希望下一刻可以發生車禍——或許這樣能賴到一位苦主先救她渡過難關。

  她慢慢地把電話還給占南弦,他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不,他涼淡的冷星眸子裡沒有一絲仁慈,那微彎唇角更是帶上刻意的嘲諷,意思十分明顯,她根本不用癡心妄想他會主動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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