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62)_上官意慧

六十二

　　他剛坐進車子，鑰匙還捏在手裡，後座上突然發出一串低笑，"呵呵呵，哥哥終於來了，嘻嘻……"李建設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嗔怪道："你怎麼跑進來的？"

　　"人家太想你了嘛，誰讓你自己不鎖好門的。"梧桐探起身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他們在訂好的包間裡等了很久，客人才姍姍來遲。此人四十出頭，蒼白文弱，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戴著無框眼鏡，聖洛朗的T恤衫，米黃色的長褲搭配淺咖啡色的皮鞋，看得出是個非常講究的人。他臉上擺出標準的客套表情，彬彬有禮地先握了梧桐的手，細長柔軟的手指在她手心裡輕輕地劃了一下，就像受驚似的抽了回去，梧桐心裡一顫，馬上明白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有著不同一般的癖好。

　　李建設雙手接過他遞來的名片：曲高，中國醫師協會會員、農工民主黨黨員、《××醫學雜誌》編委、美華醫院行政副院長（正院長空缺）……李建設盯著括弧，費了好大勁才憋住，沒有露出不禮貌的笑容，他揉了揉僵硬的臉頰，扭頭對等在門邊的服務員說："貴賓到了，點菜吧。"

　　梧桐在一邊發出感歎，"哎喲，這名字一看就是家學淵源哪，嘖嘖，曲高和寡呀！脫俗！"

　　曲高矜持地卷著舌頭說："哪裡哪裡，家祖父曾在《大公報》任職，此名只不過信手拈來，並無殊處，並無殊處。"

　　"曲院長過謙了，請問您習慣喝什麼呢？"李建設恭恭敬敬地問。

　　"琴酒吧，我只喝Old Tom Gin。"曲高一邊用濕毛巾仔細地擦著手指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忽又醒悟過來似的轉向服務員，"你們這裡有吧？不然的話就蒸餾水好了。"

　　服務員見多不怪地答道："有的，先生。"

　　李建設松了口氣，暗自慶倖選對了餐廳。頭一次遇見這麼矯揉造作的男人，他很不適應，胸中原本樹得好好的竹子們紛紛倒臥。

　　還好梧桐出來打圓場，哄著曲高大談去歐洲訪問時的經歷，時不時地就發出嘖嘖之聲以烘托氣氛。李建設穩了穩神，見曲高的臉色漸漸泛出活色來了，就不失時機地說："曲院長去歐洲是考察設備的吧？有沒有什麼意向呢？"

　　"設備上嘛，我一貫推崇德國貨，小日本的東西精巧是精巧，但技術性能上終究還是德國的牢靠，貴不是問題，關鍵是要貴得合理。尤其是醫療設備，人命關天啊！我們醫院要打造的是國內一流的額面MALL。"他舀著八寶盅裡的湯，稍稍地有點蘭花指。

　　"額面貓？哦，是啊，是啊，那種大型的專科門診確實跟購物廣場相類似，曲院長說話真是形象啊！博聞強記，博聞強記。"李建設的手心開始出汗了，他偷偷地在餐巾上擦了擦，硬著頭皮繼續試探，"曲院長瞭解德國GAC公司吧？我們是它的中國總代理，它的產品品質絕對是世界一流的，當然價格也就略微高了一點……"

　　曲高舉起酒杯打斷了他，"價格不是問題，喝酒，先喝酒！"

　　梧桐恰到好處地插了進來，"李總，曲院長已經說了價格不是問題，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來，我祝你們合作成功，幹一杯吧！"她的眼波隨著她的酒杯，一齊遞到了曲高面前，曲高稍一愣神就哈哈大笑起來，"李總啊，梧桐小姐真是不錯，真是不錯，哈哈！"

　　李建設的目光與梧桐魅笑的眼睛碰了一下，他很感激她的幫助，可胃裡卻像吃了什麼齷齪的東西一樣不舒服起來，他一仰脖幹了杯子裡的酒，在心裡對自己說：她就是幹這個的，既然是于人于己都有利的事情，再矯情就他媽的太不識好歹了，大不了，事成之後多給她點錢也就是了。

　　梧桐讀懂了李建設的表情，明白他已經默認了讓自己來擺平曲高，不由得一陣緊張。自從三年前被一個香港老頭搞得兩天下不來床，她就再也沒敢接性虐癖的客人。她把手伸到包裡捏了捏那個小藥瓶，暗暗地給自己打氣：豁出去了，一定要把握這次機會，將李建設牢牢地抓在手心裡。

　　她強壓下憐憫自己的心潮，把手搭在醉意迷蒙的曲高肩上，"曲院長好酒量，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再暢飲如何？"

　　曲高眼神飄忽地望著梧桐，"梧桐小姐真是好興致呀！呃，不如你跟我回酒店，我房間裡可是藏了好東西的，保你滿意。"

　　李建設轉過頭去假裝沒聽見，直到曲高推開椅子站起來了，才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怎麼曲院長不再吃點什麼了嗎？這可怎麼是好呢？沒有招待好呀，惶恐，惶恐。"

　　曲高沖他和藹地一笑，"李總就不要再客氣了，今天能夠認識二位元是我的榮幸，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隨意一些，隨意一些才好嘛。"

　　霓虹燈絢爛的光影在夜空裡蒸騰，遠遠地望去，仿佛行走在光影裡的人和車都跟著扭捏起來。李建設幫他們關上車門，梧桐軟軟地倒在曲高的懷裡，計程車的尾燈曳出兩條飄忽的光帶，很快就看不見了。

　　夜，靜靜地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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