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4)_上官意慧

四

　　圍觀的護士和病人全都嚇壞了，她們不自覺地給母豹子一樣的趙小霞閃開了一條道，雖然嘴裡大聲喊叫著"攔住她！"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擋，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向走廊盡頭的露臺飛奔而去……

　　突然，一個矯健的身影斜刺裡沖出來一把抱住了癲狂的趙小霞，兩個人翻滾著倒在馬賽克地面上，趙小霞發出絕望的嘶叫……

　　黑夜不會因為任何事件而推遲它的降臨，白天的喧鬧被裹進濃重的夜色裡，掩蓋得不露一絲痕跡。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靜謐柔和的燈光從住院部每一個樓層的窗戶裡流淌出來，一切如常。

　　淩霄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她很懊惱，沒想到這個叫米振晶的小丫頭會打亂自己的計畫，把一件本來花點小錢就可以打發的事情變得有些棘手。

　　她用蒼白的手指翻開銀色的金屬病歷：趙小霞，女，18歲，妊娠11周，于鄉衛生所施清宮術致子宮破裂大出血，轉入本院首測血壓50、30，急救手術切除子宮……愈後良好，建議出院。

　　淩霄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本來很常規的病例，怎麼會在出院的最後兩天惹出這麼多麻煩呢？而且這些麻煩來得真不是時候。對醫院的年終考評已經進入到最後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出問題，不僅會讓衛生廳在年終獎勵上大打折扣，而且肯定會對明年的專案興建、器材採購等計畫進行縮減；另外，一旦動靜鬧大，調查組進駐，那麼很多原本不是問題的問題都會變成別人敲竹槓的砝碼。自己明年就退休了，可不能臨了留下話柄，被人說辦事能力不強。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起身從保險櫃裡取出兩張銀行卡，又從抽屜裡翻出兩份學術報告會的邀請函，把銀行卡放進去，這才拿起了電話，"喂，小張啊，會診結束後你請兩位安定醫院的專家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沒過多久，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淩霄趕忙站起來開門，笑嘻嘻地客氣道："辛苦辛苦！感謝二位及時過來支援！快點請坐吧！"

　　"哎呀，淩大主任親自打的招呼，我們敢不從命嗎？哈哈哈哈……"

　　"見笑啦，我不也是擔心病人的安全嘛，擔待不起啊！"

　　幾個人打著哈哈各自落坐，心知肚明地很快切入正題--

　　"淩主任啊，情況是這樣的，急性應激性精神障礙，可以用藥物控制，但只要刺激源沒有從根子上解除，反復的可能性很大。"

　　"其實這件事情遲早都會發生的，我們的小護士只是告訴得急了一點。"

　　"那是當然，不過在醫院發病的確有些麻煩……"

　　淩霄拿出那兩個信封遞過去，"這是下個禮拜在學術禮堂的一場報告會，聽說還有些價值，兩位要是有時間不妨也去聽聽。"

　　安定醫院的兩位專家很熟練地接過信封，用同樣很熟練的腔調說："很多應激性的反應自愈機率很大，一般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的，請轉告家屬，讓他們不必過於擔心。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讓他們直接去我們醫院就診。"

　　安排完小張陪兩位專家去酒店晚餐，淩霄也感覺到餓了，但她還不能回家，她必須馬上把趙栓根擺平，免得夜長夢多。

　　趙栓根進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悶悶地低著頭。淩霄劈頭就說："你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嘛？女兒住院你也不好好照顧，一跑就沒影兒了，要是真的出了問題可怎麼得了啊？我們的醫護人員有限，不可能每一個病人時時處處都把守著，對吧？還好專家來會診了說沒什麼大礙，只要吃吃藥就行了，這要是……唉，女兒是你的，年紀還這麼輕，以後還要在外面做人的嘛！"

　　趙栓根本來想好了一套說辭的，可被淩霄一頓搶白，卻一下子糊塗了，這女人到底在說什麼？乍聽閨女沒什麼大礙他心裡一松，但怎麼好像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呢？難道她知道了……不會的，絕對不會，她只是想一推六二五罷了。

　　淩霄看到了趙栓根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了起來，所以還沒等他開口就用緩和的語氣說："本來昨天下午的事就沒有什麼證據，只是聽你女兒一個人說的，對吧？所以院領導都認為很難做出什麼賠償。不過大家也覺得你挺不容易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同意幫你瞞著，不告訴她切除子宮的事嘛，對不？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向上遞個申請，看看能不能免除這次住院的全部費用。"

　　說完這話她停下來觀察趙栓根的反應，擔心這個頗有心機的農民不會善罷甘休。可沒想到趙栓根嗡嗡地說："行，你把已經交的一萬塊錢退給我，我明天就領著閨女出院。"

　　這是怎麼回事呢？趙栓根怎麼會突然改變了態度？這跟他投訴時拉開架勢準備大鬧一場的樣子可是判若兩人啊！是什麼導致了事情峰迴路轉？早知道這樣，淩霄就完全沒必要費這麼些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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