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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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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歉先看到祁善,他走了過去,祁善也沒有回避,三人形式化地打了招呼。子歉讓阿瓏去給自己拿點冰塊,阿瓏有小小的不情願,還是乖乖去了。 「她對你很好。」祁善由衷道。 「是。她有很可愛的地方。」子歉點頭,看了祁善一會,又笑了,「你對阿瓚不也很好?他腿傷要不要緊?」 周瓚的傷是前天的事,他跟朋友去騎山地車,掛了彩回來。祁善中午休息時接到電話後趕去他住的地方,發現他擦傷處在小腿,說是避讓一條狗才摔了一跤,幸而沒傷到臉。周瓚不安分,小磕小碰常有,祁善給他處理傷口,他死活不讓祁善剪開已經磨破的褲子,非說是什麼紀念款。祁善知道他無非是想耍流氓,默默舉著剪刀,他這才不敢輕舉妄動。下午回學校上班,展菲一見祁善就問起了周瓚的傷,祁善才知道周瓚拍了一張傷口的照片發在網上,照片裡有她拿酒精棉球的手出鏡。下面是長長的一串留言,一半問手的主人,另一半已經猜出了答案。祁善後悔自己當時沒一剪刀下去,她要周瓚把照片刪了,周瓚嘴上應得好好的,借養傷為由拖到晚上,刪不刪都已經沒多大區別了。 子歉不在留言的人之列,但他想必認得祁善的手,畢竟有段時間他曾將它握在手心。 「沒事,小傷而已。」祁善說。 子歉低頭笑笑,語氣不無惆悵,「以前我不服氣,認為只要周瓚不從中作梗,我們就會是很好的一對。人之所以活得累往往是總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用不著挑撥,只需要把事實擺出來,就足夠我知難而退了。」 祁善沒有說話。他依然絕口不提自己與阿瓏的關係,仿佛走到今天一切都是祁善的選擇,從頭到尾他只是在尊重她、成全她。這個站在她面前侃侃而談的子歉,比分手時只用了一句話的他更讓人陌生。 「聊什麼呢?」周瓚回到祁善身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祁善破天荒地沒有動彈,她看著子歉那種了然於心的笑意,就當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吧,他怎麼想都不再重要。周瓚沒有說錯,是她錯得離譜,她怎麼會認為子歉才是更適合她的那個人?周瓚不怎麼樣,相比之下,竟也不是一無是處。 「我說你們很好。」子歉說。 周瓚才不管子歉是不是言不由衷,「那是當然!」 阿瓏聽阿標的妹妹數落今天的公關公司太過敷衍,她端著玻璃杯,不時回頭望向心系之處,杯裡的冰塊已開始融化。子歉親口說過他和祁善再無可能,阿瓏相信他。子歉是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她每瞭解他一天,就越覺得自己是為他而生,祁善可以給子歉的,她都可以雙倍賦予。可她還是很想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看起來融洽得很。周瓚都可以加入到談話之中,她為什麼要在一旁等待,像個傻瓜。可她現在若貿然過去,子歉會不會生她的氣? 就在阿瓏猶豫之際,子歉已從周瓚二人身邊走開,仿佛感應到阿瓏的牽腸掛肚,他微笑著朝她招招手。阿瓏像小鳥一樣朝子歉飛去,挽了他的胳膊說:「剛才趙叔叔還問起你,他和我爸是老相識,我們去打個招呼。」 周啟秀剛到,他和阿標父親交情不錯,接了邀請函特來捧場。阿標父子熱情相迎,子歉也領著阿瓏朝他走去。祁善不願去揣測,子歉和阿瓏在一起有幾分出於真心,幾分是為了阿秀叔叔。現在的他看起來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有了阿秀叔叔盛年時的風采。祁善心間卻浮現出多年前她初識子歉的情景。他熟知許多種花開放的時節,當誤以為隆兄意圖不軌,他會不計後果地擋在祁善身前,哪怕她當時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他有時鬱鬱寡歡,做的多說得少,黧黑而倔強,像一棵筆直堅忍的樹,笑起來又如山間自在的風。那是祁善認真想過要將身嫁與的人,不知不覺間已被他自己的渴望馴化成另一個模樣。 「什麼鍋配什麼蓋,你犯不著心裡不舒服。」周瓚順著祁善的目光看過去,把她的脖子勾得更近。 祁善撥開周瓚的手說:「我沒有不舒服。」她既不是子歉所愛的人,也不是他最終選擇的人,只是遊移他心中兩極之間的一個過客。 「他是個好人,只是不為自己而活。我能理解他。」 周瓚鄙夷道:「『理解』背後的意思說白了還不是沒辦法。他怎麼不是為了自己?什麼理智戰勝情感,都是虛的。不過是感情不夠深,比不上其他的欲望和別人的認同。天底下的隱忍克制都是這回事!」 「你的自私還成了美德!」祁善再一次折服於他的歪理邪說。 周瓚從不否認在這段關係裡他是更在意自身感受的那個,說自私並不為過。他將她從雞尾酒台前推開,在角落背著人調笑,「誰不自私?周子歉喜歡做我爸的好兒子,我喜歡你。喜歡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他最近越來越露骨,祁善已經被他的肉麻話澆灌得心如堅石,面不改色地說了聲:「滾!」 周瓚對這個「滾」字也有了親切感,笑得更歡,「你陪我滾?」 在祁善翻臉之前,他飛快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不要你理解我,寧可你埋怨我。」 他們也過去和周啟秀打招呼。周啟秀今天帶的女伴周瓚和祁善都認識,從前行銷部青春可人的小李已成了全資子公司的負責人,依然幹練而美麗,可臉上也隱約有了歲月痕跡。她是周啟秀身邊的女人裡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一個,周啟秀對她也分外優容。她對他們客氣地笑,不落痕跡地誇讚祁善的氣質好,言談笑意裡是對周瓚克制的討好。 周瓚對她持一如既往的漠視態度。她在他父母婚姻存續期間就與周啟秀不清不楚,周瓚可以與周啟秀新交的小模特一起坐下來吃飯,卻唯獨給不了她好臉。過去只要有她的地方,他通常二話不說拔腿走人,周啟秀因此也頗為尷尬,極少讓她露面。近年來,也許被善夫子同化,周瓚態度稍有鬆動,他會想,老頭子已經不再年輕,讓他多一些安慰和歡愉沒什麼大不了,這位李小姐不管為情還是為財,畢竟用自己最好的年華守了老頭子多年。周瓚依舊不會對她假以辭色,但她渴望在公開場合站在周啟秀身邊,只要周啟秀願意,周瓚只當看不見。聽說她這些年已不再幻想成為下一任周太太,卻仍未放棄給周啟秀生個孩子,訪遍了中西名醫。周啟秀什麼都沒說,周瓚竟覺得她也有幾分可憐。 隆兄湊熱鬧過來聊了幾句,他與阿瓏說話,子歉面色並無異樣。周瓚為了讓祁善徹底死心,早把青溪的事也一股腦地告訴了她。子歉今後要是娶了阿瓏,是要叫隆兄一聲「舅舅」的。隆兄雖不會給青溪名分,但這關係依然尷尬。 回去的路上,祁善問周瓚:「一個男人真的可以同時愛上幾個女人嗎?或者說心裡愛一個人,身邊卻是另一個。」 周瓚被她認真的態度嚇了一跳,渾身不自在地說:「我哪知道!」 祁善不放過他,「你不是男人嗎?還是一個數不清自己有幾個前女友的男人。」 「誰說我數不清!」周瓚面對這個問題從不大意,急赤白臉地為自己辯護,「我那些經歷都是階段性的,每一任都好聚好散。你不要污蔑我。」 他的愛是「相見時歡,後會無期」。祁善笑道:「慌什麼,我不是針對你,找你聊聊罷了。」 周瓚想起今天所見,有些會意,心定之下也有了條理,斟字酌句地說:「心動是有可能的。人的感情像河一樣,長年累月流淌,中途有分岔不奇怪,但總有一條主河道是不變的。到最後所有分岔、支流不是蒸發斷流,就是併入主河道裡。」 「跑了半輩子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支流的人豈不是很可憐?」祁善想,就連獨自流淌的主河道也不值得沾沾自喜。 他們把車停在家附近的廣場,在河堤旁慢悠悠地走。周瓚身高腿長,受不了這種夕陽紅的步調,倒退著走才與祁善保持一致。他笑嘻嘻地說:「江河入海,你怕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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