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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今年很意外,她收到了一套小型公寓。她喜歡的戶型,樓房沿江而落,就是這一套小小的房子,在A城也是價格不菲。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給她準備這些,其實她不需要。她,快要出嫁,父母不可能讓她獨住,婚後婆家讓他們過小日子的可能性也極小,這點她早有準備。

  生日那天剛好不加班,家裡安排了姐姐方紫星去相親,物件是某集團小開。似乎能配得上她姐姐的也只有這些人,如果雙方能對得上眼的話,將是一場商業聯姻。思婕惡作劇地慫恿為安陪她一起跟著去,沒相過親的人總是對相親感興趣,哪怕不是自己,在旁邊看看也好。為安那天剛好不加班,5點半下班,紫星約的時間是6點,地點也恰巧在附近。簡意軒並沒有實現他的承諾如期回來,為安心裡多少有些失落,閑著無事,便和思婕一起去看別人相親。

  相親,首先看的是長相。這黃姓小開,看上身高去有178CM、五官端正,基本可以稱得上帥氣。讓思婕覺得可以加分的一點是極有禮貌,紫星一到就給她挪凳子,讓她就座。這男人夠聰明,知道投其所好,剛從英國回來的紫星肯定很受用。

  「哎,這男人估計是做足了功課,知道大姐好這口。」

  方為安輕笑著道;「說不定人家一向這麼有風度。」

  思婕搖著頭壓低聲音道:「這麼有風度?不過這種事向來只能打對折,日後相處久了就原形畢露了。其實這還不如戀愛初期呢,我向來不贊同用這種方式解決婚姻大事。二姐,我也得好好找一個,免得落得和大姐一個下場。」

  即使隔得老遠,他們說話方紫星和黃姓小開根本不可能聽到,但是說起話來還是有所保留,生怕他們聽見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目的明確,而且也不是讓你馬上結婚,照樣是要戀愛的。」

  「話是沒錯,我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那是你心裡問題。」方為安糾正。

  「二姐,你說大姐和小開成功的幾率有多大?」思婕托著腮,看著前方的方紫星和小開談笑風生,看上去很不錯。方紫星不知道她們來,她們雖然坐在最角落,卻也惹眼,多半被發現了。

  「這個等一下問你大姐。」

  整個過程像是偷窺,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她們眼下。偷窺果然是很刺激,聽不清她們說什麼,卻可以揣測。若是讓方紫星知道她們在討論什麼,非得氣得七竅生煙不可。為安突然覺得一點也不好玩了。

  那天的方紫星很晚才回家,聽思婕說她和黃姓小開一起去看了一場老電影,看來開端良好。為安甚至開始想,如果可以,和簡意軒商量一下,讓她的姐姐先完婚。總歸是有規矩的,這樣她母親也不會有遺憾。

  簡意軒給她來電話說這幾天回來,但沒有給確切的時間。為安突然覺得他們真的不似從前了,出差一個禮拜,電話短信寥寥。當然,她也想不起要和他聯繫,這樣危險的信號下,方為安依然認為是要結婚的。她真的似乎除了簡意軒外沒有別人可嫁,她這輩子已經認定了他,也許愛情很少,也許他對她已經不像過去那般的好。可畢竟簡意軒是她唯一一個交往過的男朋友,她認死理。

  初冬的第一場雨。上午還是細雨霏霏,下午便轉成了中雨。冬天的雨總是這樣不急不緩,不似夏天總是大雨瓢潑。馬路兩旁的樹倒是如夏天般,綠意勃發。為安從來不知道馬路兩邊的常青樹是什麼樹,不開花不結果,也從來沒去探究過。

  公司有福利,一個月聚餐一次,中午人事就過來和他們商量要去哪吃飯。人事一開口說這事時,方為安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胃。方為安暗暗下決心從今晚起不做淑女,淑女意味著挨餓。雖然這樣的決心不是第一次下。每次聚餐散了時,許多同事都叫著「吃得太撐了」,她便摸著肚子灰溜溜地回家煮宵夜。

  她曾經建議把主食換成米飯,一碗米飯下去也就不那麼餓了,但沒有人回應,借著有事,有好幾次沒去。比如上個月,說朋友生日,其實是躲在家裡看電影。今天看來是躲不了了,總不能每次都缺席吧。於是抱著不做淑女的誓言,和同事們一起進了一家小酒館。滿滿當當的三桌人。於總沒來,用老白的話說是,他來了破壞氣氛,這句話,方為安深表贊同。和老闆吃飯喝酒放不開,而他自己也可能不自在,比如像今天,氣氛活躍,時不時有人說個笑話什麼的。酒也喝了不少,為安也喝了兩杯。她其實酒量不錯,能喝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來沒醉過。但在外人面前,一概稱不會喝,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

  小酒館再過去一條街是酒吧街,完事後,老白和鐘柏及財務部經理去酒吧繼續戰鬥,同事們很多順路的拼車先走了,也有些搭公車。最後只剩方為安一個人,酒館門口很多人打車,車也來了不少,都被別人捷足先登。而後面又出來一撥,方為安放棄了,往公交站方向走,印象裡這一帶去她們家的公車很少。看了看站牌,果然最近的站也還有兩站路。下雨天,兩站路有些遠,於是方為安又改變主意,繼續等的士,一邊等車,一邊研究經過她身邊的車輛。

  前面紅綠燈,一直排到了公交站前方。最左側的末端停著一輛S500,看來是要拐彎去酒吧街的。為安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這輛車和簡意軒的是同一款。車牌號很順,也沒去細想,在嘴裡念叨了好幾遍,才回過神來,那是簡意軒的車,原來他回來了。

  想也沒想便撥通了他的電話,心裡想著要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而待他接起電話,卻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來?」

  漢語真是很有意思,同樣的一句問話,少了一個「的」字意義卻完全不同。那頭的簡意軒卻也不急著回答,問道:「你在哪裡?」

  方為安仿佛預見了答案一般,笑答道:「在家裡。」

  「我明天到。」

  他就在前面的車裡,一定是用藍牙在和她講電話。而她就在他的車後十幾米,卻說在家裡。

  他的車從不借別人。

  他們都撒了謊。為安撒謊是為了讓簡意軒的謊言更徹底一些,那簡意軒呢?是在和她開玩笑,然後想給她一個驚喜?

  後面陸續有車上來,黑色賓士只能看見車頂。紅燈變綠,車緩緩地移動,拐進了酒吧街。

  終於有一輛的士在她身邊停下,她上了後座。這還是初冬,的士車裡沒有暖氣。為安把車窗開了道縫隙。雨就這樣飄落進來,打濕了劉海,她卻渾然不覺。

  在社區門口下的車,雨很小。或者這裡的雨根本就不大,同一個城市,常常是河的對岸傾盆大雨,而另一邊往往是滴雨未見。

  沒有撐傘,或者她已經忘記帶了傘;也沒回家,沿著路燈往西走,走得很慢,還不時地仰望天空。昏黃的路燈下,雨淅淅瀝瀝,清晰可見,打在臉上有一絲涼意,很舒服。

  站在湖邊,呆呆地望著湖面上點點的雨花,甚至不想去環視周圍。她此時真的什麼也沒想,雨花猶如跳動的音符,規律卻自由的舞著,她是唯一的欣賞者。卻不知為何,臉上有了比雨水更加冰涼的液體。分明是淚水,怎麼那麼輕易地就留下來了?為安甚至不願意去擦拭,她是不願意相信她在這個時候會流淚的。無端端的淚水只會讓人心生悲傷。

  很多年前,同樣的地方,她也無端端地流過淚,那次沒有誓言,也沒有謊言。

  湖的對岸有個葡萄架,那裡很隱蔽,為安一般不去。

  站久了腳有點酸,想到要回家,大概很晚了。方為安走時,望了一眼對岸的葡萄架。架前停著一輛車,車尾燈還亮著。很熟悉的車身,太遠了,只能憑感覺那是一輛S500,也有可能是S320。不能確定,可是心裡卻生出了另一種感情,也許他是故意逗她的,他在那裡等他。戀愛的女人都那麼傻,她還沒失戀不是麼?在還沒有過12點,她都不能說簡意軒是在騙她。或者他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鬼使神差一般,為安真的就踏著小道去了對岸。不知為何她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點。等走到車邊,心也沉到了穀底。是他的車,而車內的人也是他。穿著她給他買的V領線衣。上次向她求婚,他也是穿這件。他破產了嗎?總是穿著這件打折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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