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姻緣(11)_黃梅子

一一

　　我氣極了，一個人沖出門，直接去了主任家。主任根本沒把我送的小禮物放在眼裡，他打著官腔說：「找我沒用，雙向選擇嘛，只要有科室要你，我舉雙手贊成。」

　　可憐我因為幾年來一門心思放在家庭裡，工作只是應付，業務能力不突出，平時也不太跟護士長、主治醫生拉近乎，最後竟被優化淘汰掉了，每月發400元基本工資待崗半年，半年以後如果還沒有科室組合我，就直接下崗了。

　　我得到這個消息有如五雷轟頂，我的青春、我的貢獻就這樣被一筆勾銷了。那個星期我魂不守舍地坐在家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有一天前夫看我飯也不做，蓬頭垢面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他歎了口氣，也在我旁邊坐下，點了根煙悶頭抽著，並不說話。

　　看著嫋嫋上升的煙霧，我先開口，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肯定不會變心，一直等我嗎？」

　　前夫一愣，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大喜過望地說：「只要你按我的思路搞，我向毛主席保證，絕對海枯石爛心不變。」

　　哼！毛主席都去世那麼多年了，向他保證有什麼用？

　　我繼續用夢遊一樣的聲音說：「我英語早還給老師了，跟外國人沒辦法溝通。」

　　前夫這一下來了勁，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高興地說：「我呀，我是學英語的，我幫你來弄。」

　　最諷刺的是，他還給這個事情命名為「X行動計畫」。

　　就這樣，工作、生活、情感等多方原因促成了我到網上去徵婚。

　　我前夫拿出當年考大學的勁頭，每天在網上搜索、研究，最後得出結論：必須找老外，因為老外不計較對方是否有孩子，而且年齡大點、小點都不是問題；華人就不同，因為他們虛榮心重，又受傳統男大女小的觀念影響，四五十歲的華人都恨不得要找個二十剛出頭的美女回去炫耀一番。

　　我不得不承認我前夫這個人善於審時度勢、比較務實。我前夫要我去影樓照了一套藝術照，他幫我寫了一篇頗具吸引力的自我介紹，我們就上網徵婚了。

　　記者手記：

　　慧敏說到這裡，望了我一眼，說：「你聽到這裡，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連忙說：「沒有沒有，我也是從大陸來的，我能理解。每個人對生活的理解都不同，但殊途同歸，都是希望自己、尤其是孩子能過得好一點，這無可厚非。」

　　慧敏感激地說：「你能這樣想，我就踏實多了。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你只告訴我，我在你眼裡是不是個壞女人？」

　　「當然不是，」我回答道，「你為家庭，為丈夫和孩子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我很感動。」

　　慧敏喝了口水，舔了一下乾涸的嘴唇，說：「那我心裡就舒服多了，我接著講吧。」

　　那是2004年下半年的事，我前夫那一陣對我特別好，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上網幫我回信什麼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我們談戀愛時的那個樣子。不過當時我們並沒有離婚，因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在網上找到美國人。

　　大約上網一個星期之後，有老美跟我聯繫了。

　　因為我前夫幫我在要求裡寫上了只找美國人、不找華人，所以符合條件的人並不多，來信的人自然就少。Mike應該就是那時聯繫上的，我不太管這些事，我的英語可能只有小學文化程度，根本看不懂那些電子郵件。

　　我前夫那一陣每天白天黑夜地泡在網上寫信、發照片、聊天兒，搞得不亦樂乎。

　　大概一個月以後，我前夫有一天興沖沖地對我說：「X行動計畫就要成功了，有一個美國人下個月要來看你，肯定有戲。」

　　我看著他那興奮的樣子，那一瞬間突然覺得他很陌生。我估計全世界也就我們兩個人幹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丈夫幫老婆上網徵婚，講出去都是個笑話。

　　我看著他那既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臉，感覺他的嘴巴在一張一合地說些什麼，內容全沒聽進去，心裡很不是滋味。

　　前夫迅速地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柔聲道：「慧敏，我們是多年的夫妻。現在這麼幹，這都是沒辦法、被逼的。我也捨不得你呀，你要不願意，我就去回了那個老外。咱們不去美國了，就在這兒過。雖然你下崗了，我也許明天就會失業，哪兒的米不養活人呀，只要咱倆一條心，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兒子也不管他了，自己還不知道明天的早飯在哪兒，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與兒孫做馬牛。」

　　你說，聽了這番話，我還能說什麼呢？兒子是我的命根子，我拼了把自己賣出去（只要能賣個好價錢的話），也不能虧待了我兒子。

　　我根本就不是我前夫的對手。

　　在他的精心策劃下，我每天學英語九百句、練瘋狂英語，我前夫每天晚上陪著我練會話。

　　畢竟原來還是學過英語，只是忘記得太久，一個月以後，我的英語竟有了不小的進步。

　　我前夫每天在網上以我的名義與Mike聊天兒、發信，越打越熱乎。

　　Mike大約四十來歲，比我小三歲，我總覺得女大男小不太合適。

　　但我前夫說：「在幾個聯繫的人裡面，Mike的條件最合適。一，他非常喜歡中國文化，還學過兩年中文，你英語不好，這就尤其難得了，將來溝通起來相對容易一點；二，Mike雖然年紀比你小幾歲，但相差不多，而且外國人不講究這個。」

　　說到這裡，我前夫有點不高興地問我：「你還真的準備愛上他還是怎麼的？把年齡看得這麼重，我就是要幫你找個小點的，你就不會真的愛上他，不會弄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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