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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有什麼辦法啊!現在高速全封了,我根本不可能過去接你。要不你看看附近,能不能先找家旅館住下來,明天天亮了我再想辦法。」

  她愁眉不展:「要是能找到旅館、酒店什麼的我找你幹什麼。所有人都困在了這裡,附近能住的地方全都滿了,根本沒有房間。」

  廖習楓毫無辦法,正一籌莫展著,旁邊的藍羽妮忽然接過了電話,她更加大呼小叫,大聲喊著「你怎麼去了這麼久之類」。殷複顏皺著眉把話筒拉遠,她音調高得和廖習楓有得一拼,這兩人真是天生一對。

  他們毫無辦法,只能在乾著急,說著沒什麼可行性的方案。她無可奈何,只得先掛了電話。那話筒通身冰涼,握在手裡,竟滑得要命,幾乎握不住。她輕輕撫過,長歎一聲。

  抬首四顧,周圍喧鬧得很,大批人流湧進來、湧出去。一群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聚在一起,為首的在打電話,扯著嗓子叫。角落裡一對夫妻模樣的人坐在行李上,唉聲歎氣。不遠處的座位上坐滿了人,離她最近的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在書包裡翻檢了好久,最後取出了一件半舊的大衣裹在了身上。

  她茫然四顧,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的那種。這麼多年,她也算是有了些歷練,卻是頭一次,有了如此絕望的感覺,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大廳裡販賣機全空了,什麼都不剩。雖然附近的商店還有吃的,但卻沒有熱飲料。天氣乾冷透了,她嚼著起司麵包,嘴裡幹幹的,渴得要命,又特別冷。她瑟瑟發抖,心裡白花花地茫然一片,偌大的城市,她竟不知該去哪裡。

  一個麵包吃完,她隨手放進垃圾箱,抬頭的時候,不遠處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向她走來,步伐沉穩。她猛地閉眼又睜開,腦子忽然炸開,竟不明白看到了什麼。梁洛展怔怔地看著她,只看著她,一步一步,堅定無比地走過來。越過多少人、多少事,他只知道堅定地走向她。

  要不然,他也不知該怎麼走。

  他走到她面前,定定盯著她的臉,忽然遞過一杯熱咖啡,抓著她冰冷的手,握著咖啡杯子。花花綠綠的杯子,盛的大概是卡布基諾,誘人的淡淡香氣在兩人之間盤旋。她傻傻的,居然還沒反應過來。

  「先喝杯熱的暖一暖,等會我帶你去找住的地方。」

  他穿著一身深黑色的大衣,看著就讓人莫名暖和,讓人心安。鼻子嗅到淡淡香氣,是他身上傳來的,好像是樟腦丸的味道。

  他的手附在她的手上,忽然拉住她另一隻手,轉身就朝門口走。她頭暈目眩的,又沒有力氣,竟忘了掙扎,任由著他拉著自己,塞進車裡,開往未知的地方。

  也不知開了多久,兩邊景色逐漸蕭條,比郊區還郊區。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幾年,殷複顏從不知道這城市裡還有如此的地方。

  又或者,他們已經出了南京?

  她不想問,實在沒力氣,也不想管他到底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只要他高興,賣掉她也無所謂。她渾身軟軟的,只想沉沉睡一覺,什麼都不管美美睡一覺。她歪著頭,意識漸漸模糊,耳邊好像聽到了興顏的聲音。她張著嘴在說著什麼,自己豎起了耳朵,卻一個字都沒聽懂。興顏轉身離去,她慌張追去,身旁卻有人搖,搖得那麼用力,她終於醒了。

  梁洛展已經把車停靠在路邊,他站在車外,抓著她消瘦的肩頭:「我們到了,下來先吃飯、洗漱過了再睡吧。」

  她頭疼,又熱得很。上車之前還冷得發抖,現在卻是熱得要命,車裡的暖氣開得特足,還有車裡彌漫的淡淡檸檬味清香劑,她更想睡了,骨頭都軟掉了。他還在車外,站在雪地裡等著,兩眼盯著她,口中呼出的溫熱氣息,在冰冷的空氣形成一團霧,轉瞬而逝。

  她強打起精神,撐著雙腿下了車。車裡外溫差太大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梁洛展極快地鬆開手,指著前面,一片白茫茫,車是肯定開不進去了。

  「下面的路得用走的,不過很近,馬上就到。」

  她冷得要命,那股涼氣從裡到外,從皮膚裡滲出來,再一點一點滲進去,直到最深的地方。她凍得瑟瑟發抖,牙齒都在打顫,腦子好像也冰凍了,轉不起來。他怎麼在這裡?怎麼到了機場?這裡又是哪裡……一連串的問題,她不知該問哪一個,甚至想不起來問,只得愣愣地跟著,傻子一般。

  他邊說邊走,在前面帶路。她聽話地跟在身後。路確實不平坦,雪特別大,嚴實地蓋了很厚的一層,她深一步、淺一步地跟著,什麼都不說。他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兩條修長的腿,邁的步子卻是異常地小,她剛好能勉強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漫天遍野的大雪裡,綿延的小路上,一步一步,只希望這路再長一點,目的地再遠一點。

  滿眼的火樹銀花,永遠開下去,該多好。

  他們終於到了,很不起眼的旅館,招牌都是極其陳舊的。裡面的設施一看便知,很有歲月了。她低頭進了房間,終於坐了下來,很古典的八仙桌,周圍是黃暈的燈光,身下的木椅吱吱作響。

  她很快地吃完了飯。房子很舊,餐具很舊,卻是出奇地乾淨,飯菜清淡,肥大的空心菜、還有金針菇,她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飯。她很少吃得這麼開懷,自從犯病以來她體重驟減,食欲也急速減小,大多時候是強迫自己進食。如此放開肚皮吃,竟是舒暢至極。連最最普通的平橋豆腐羹,她也喝了大半碗,身上出了細細一層汗。她抽了張紙巾擦額頭,面前卻忽然多了杯水,梁洛展遞到她面前。他沒吃多少,玲瓏剔透的米堆成完好的一座小山,絲毫未動。

  她全身無力,說話都奢侈。梁洛展卻是一怔,坐直了身,定定地看著她的側臉,半晌,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你不過去了日本一個月,怎麼瘦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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