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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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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薄薄的淒涼在心底蔓延滋長,分散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不知過了多久,他俯下頭輕輕吻我,一直在唇邊徘徊流連,仿佛沒有重量——像輕盈的雨蝶,在陽光下款款飛舞,卻縹緲無蹤,琢磨不定。不知道為什麼,心痛的無法把持,呼吸似乎都哽住了,眼睛一濕,我抱緊他的脖子,伸舌舔吻他嘴角的傷口,碰了碰他的下唇。他輕歎出聲,臉對著臉,鼻頭來回蹭動,囈語般說:「艾,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有一種喜悅和感動,滿到極致卻是驚惶害怕。我抱緊他,用盡全身力氣,只希望再緊一點,再緊一點,緊到窒息也無所謂——哪怕就此死去。我整個人埋在他懷裡,看著他黑亮的眼睛,柔聲說:「我知道。」他只是親吻我的頭髮,一語不發,一切盡在不言中。我跳下來說:「走吧,我們回家。」他牽著我的手,回頭一笑,用他特有的語調說:「好,我們回家。」我跟在他身後,真的只想這樣,亦足矣——不管明天在哪裡,一切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他沒有去上班,將書房當成辦公室,讓秘書將當天必須處理的急件送過來。我去開門,他秘書乍然下見到我,第一反應是後退一大步,抬頭去看門上的標號。我忙說:「是蕭秘書嗎?沒走錯,沒走錯,快請進,令韋正等著你呢。」他立即鎮定下來,對我一笑,說:「你好。」宋令韋聽到動靜,從書房走出來,不冷不熱的說:「你來了?請坐。」蕭秘書見到他臉上的傷,似乎吃了一驚,睜大了眼,反應過來,咳了一聲,說:「宋總,這幾份都是急件,正等您的批示;另外還有一些,您過目一下,都分類放在資料夾裡。」 他點頭,說:「你等一下,這幾份急件我先看一下,簽完字再讓你帶回去。」蕭秘書點頭稱是,畢恭畢敬站在一邊。我笑說:「蕭秘書,你請坐,請喝茶。」他雙手接過來,連聲說謝謝。我轉身進房間,不打擾他們工作。正趴在床上翻相冊,他推門進來,問:「看什麼呢?」我笑說:「看你呀。」他跟著躺下來,和我一起看相片。我問:「蕭秘書走了?你工作完了?」他點頭,「嗯,先歇一會兒。」我指著照片笑嘻嘻的說:「你看你,小時候長的多可愛,肥嘟嘟,圓嫩嫩的。」轉頭看他,突然湊上前,在他臉上輕輕咬了一口。 他容忍我的放肆,摸著我的頭髮笑駡:「你又不是狗,怎麼咬人呢。」我紅了臉,低頭不敢看他,岔開話題說:「你看你這張,是念書的時候照的吧,那時候多年輕呀,剃著小平頭,小男生一個,還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呢。」看著他直笑,真難想像他那個時候是什麼樣子,記憶裡的弦被「砰然」觸動,蹭著他說:「我也有這個校服,很不喜歡,以前還罵它是孝服。」他笑,刮著我的鼻頭罵我胡說八道,告訴我哪張是在哪裡照的,我聽的十分敢興趣。翻到後面看見一張他和連心的合影,在法國盧浮宮著名的金字塔前。連心靠在他身前,笑的端莊含蓄,他手很自然的搭在連心的腰上,一臉閒適。光和影處理的很好,兩人的臉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很耀眼。 他合上相冊,從我手中輕輕抽走,柔聲說:「看了這麼久,眼睛累不累?」我順著他說:「有點。」閉上眼躺在他臂彎裡。過了一會兒,他說:「艾,你再等等。」我點頭,說好。爬起來,盯著他的臉看,說:「臉上的傷好一些了,我再給你抹點藥。」起身準備去拿藥。他按住我不讓我動,半晌,說:「我去找連首長要求解除婚約關係,連首長一時生氣,將手上的茶杯朝我扔來,所以受了點傷。說起來,都是我不好,我——我確實該打。」我抬頭看他,沒說話。他繼續說:「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我們以後不管碰到什麼樣的困難,一定要坦誠相見。」 我動容,點頭:「好,我一定會記得的。」還會有多少意想不到的困難?我默然良久,摸著他的臉,埋怨般說:「雖說你該打,可是,俗話說罵人不罵短,打人不打臉,連首長也有點……」沒繼續說下去。他搖頭,歎了口氣,說:「沒事,連首長算是寬容的。」我想起操曹說的話,打了個寒噤,緩緩說:「當時,你有沒有嚇到?」他似乎不解的看著我。我故作輕鬆的說:「我聽人說,當時,連首長連槍都拔出來了。」他「哦」了一聲,臉色一黯,好久才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連首長縱然發火,亦不會失控。」 那是怎麼樣的呢?我實在好奇,如果不是一怒之下,連首長為什麼要將槍拔出來?他看著我,喃喃解釋:「連首長,連首長只不過想讓我長長記性……」頭低下去,沒再說話。長長記性?我不明白,可是也沒有多問。抱緊他說:「好了,先把臉上的傷養好再說,可別落下疤痕。」他坐起來,又恢復到平常的神態,吻了吻我的額頭,說:「我還有工作要做。」我點頭:「那你去忙吧,炎炎夏日,我再睡一覺。」他猶豫了一下,拿起床頭的相冊,說:「我帶走了,不要多想。」我輕輕點頭,看不見也好,越來越無力。 我站在穿衣鏡前為他打領帶,笑說:「你總算回公司上班了,蕭秘書該松一口氣了。一天跑好幾趟,虧的人家沒抱怨。」他仰起頭,說:「這是他分內的事。」我說:「那人家也辛苦,大熱天的,太陽底下來回跑,多受罪呀。」他捏了下我的腰,似笑非笑的說:「你那麼心疼他做什麼?」我打了他一下,罵:「瞎扯什麼呢!」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滿意的說:「不錯,收拾的挺齊整的。時間到了,快走吧。」他叮囑我:「等會記得去醫院檢查。」我忙說知道了。 臨出門前,他又探進來,摟著我一個長吻,是這樣的濃情蜜意,難捨難分。我白了他一眼,微微喘氣說:「在外面給我規矩點,不許拈花惹草,不許和漂亮的女人隨便搭訕。」他抬起我下巴,啄了下,輕聲說:「好。」我心在瞬間都要滿出來了,整了整他的外套,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看著他轉身離去,依依不捨,仿佛沒有以後了,一切就這麼完了!十分惶恐,忍不住喊:「令韋!」他回頭,問:「怎麼了?」我倚在門口,笑了笑,說:「開車小心點,早點回來。」他答應一聲,乘電梯下去。 去醫院複檢,在走廊口碰見操曹,我不知該說什麼。他說:「你一個人來?」我點頭,問:「你怎麼在這裡?」他指了指病房說:「學校裡一個老教授動手術,我來看看他。」我「嗯」一聲,說:「這麼早?」他隔了會兒,問:「你眼睛,好的怎麼樣了?」我說:「好了很多,現在能看書了,謝謝。」我見他許久沒說話,於是說:「那我去找鄭醫生了。」 他拉住我的手,看著我說:「我從鄭醫生那裡知道你今天會按時來檢查,所以找了個探病的藉口在這裡等你,本來只想看看你的,看看你過的好不好——」我甩開他的手,看著他,暗自歎氣,說:「操曹,你還是不要這樣。」我不值得他這樣。他瞬間臉如死灰,顫抖著說:「你和宋令韋——不論是宋家還是連家都不會答應的,他和連心,眾所周知,所以——你們是不可能的……」 我的心一頓,慢慢說:「操曹,我不是不知道。哦,對了,這個點,你應該回實驗室了吧?」不是不知道這其中有多難,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好,不是不知道可能會萬劫不復……,可是兜兜轉轉仍然走到這地步了!他喊住要走的我,痛心的說:「續艾,你應付不了……」我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我總得試試。是不是?」背對著他說:「你快回去吧,自己多注意點。」 檢查完,拿了新型藥物,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了,烏雲翻滾,一道閃電「轟」的一聲劈下,仿佛在頭頂炸開。天地瞬間暗下來,仿佛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狂風吹的人連連往後退,頭髮亂飛,打在臉上都覺得疼。聽的旁邊有人感歎:「總算要下雨了!這幾天悶的簡直快喘不過氣來。」我站不住,眼前一片模糊,只好退回醫院大廳,想著等風停一停再走。 沒過一會兒,風勢漸漸小了,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下來,濺起一團又一團的水花。烏雲散去,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水簾,遠處煙霧彌漫,高樓矗立。尚有餘熱的地氣夾雜著冰涼的風和雨迎頭飄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玻璃窗上彙聚了一道又一道的水流,汩汩的往下淌。地上有淋淋漓漓的水跡子,從這頭一直拖到那頭。夏日裡的暴風雨來的迅猛,去的也乾脆,沒多久,只剩下飄飄灑灑的雨點,在空中交織成無邊的銀絲,天空依然陰沉沉的,這雨不知道還要下到什麼時候。拿包擋住頭,就要往外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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