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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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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後面,搶先說:「聽操曹說,你受了點傷,於是來看看你。」他坐在床上,「嗯」一聲,好一會兒說:「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我勉強笑了下,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彼此看的通透,可是一切又都是那麼的無力,好半天才說:「既然你沒事,那就好,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忽然說:「我有些餓了。」我抬頭看他,有點不明白。他又說:「你幫我削個蘋果吧,我手也受傷了。」他手上確實貼了兩塊創可貼。這樣的他,我拒絕不了,拿起水果籃裡的蘋果,說:「沒有刀,洗一洗就這麼吃吧。」站起來準備去洗蘋果。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刀,問我:「這個行嗎?」我點頭:「可以,不過有點小。」低頭專心致志削蘋果,沒說話也沒看他,削的十分費力。削完再切成塊,放在玻璃杯裡,說:「要吃自己拿。」他一直看著我削蘋果,這時又說:「你再幫我倒杯水行嗎?」我走到一邊接水,問:「要涼的還是熱的?」他說稍微熱一點的。我有些為難,也沒試,遞給他杯子,說:「不知道燙不燙。」他一仰脖喝下去,皺起眉頭。我忙說:「燙了是嗎?你也不先試試溫度。」拿過來抿了一小口,說:「還行呀,就有一點燙。」加了點涼水。他看著我說:「你先試一下的話,就用不著這麼來回折騰了。」似乎在埋怨我。 我很自然的白了他一眼,倒怪起我來了。氣氛變的柔和。他忽然柔聲說:「艾,你坐過來點。」我僵著沒動。他歎口氣,一時也沒再說話。我只好繼續削蘋果,低頭說:「怎麼會出車禍?」他頓了頓,說:「路上有點堵,前面那車可能有點急,忽然換道,就這麼撞上去了。」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還特意解釋給我聽,他既然這麼說,那我就這麼相信好了。萬一不是——我更受不了。我只能「嗯」一聲,沉默半晌,說:「那下次開車注意點,不要再出這樣的事了。」 他說:「你在外面等了一下午?為什麼不進來?」我否認:「沒有。」他根本不理會,歎口氣,說:「我一直等你來。」我忽然覺得傷心,搖頭,說:「那又怎麼樣呢。」他聲音低下去:「是呀,不怎麼樣,即使這樣——,也不能怎麼樣!可是,可是——不管怎麼樣,你總算是來了。」心裡驀地湧上一陣苦澀,呼出一口氣說:「天黑了,我得走了。」他抬頭看我,眼底滿是失望,愣愣的說:「你這就要走了?這麼快?」當然得走。我點頭:「嗯,你好好養傷。」 他沒有理由留住我,只好說:「你再幫我削個蘋果——再走……」我止住腳步,眼睛忽然有點濕潤,輕輕點頭,儘量裝作平靜的說:「削了好幾個蘋果,這次換削梨吧。」棕黃色的薄皮成螺旋狀垂下來,我一口氣從頭削到尾,中間沒有斷。他扯下來,拿在手裡把玩,笑說:「削的真漂亮。」我說:「梨比蘋果好削。」正準備切開來,他突然按住我,說:「不要分開。」他再喃喃的重複了一遍:「梨不能分的。」分梨,分離,我們那裡也有這麼一個忌諱。 我說:「沒事,分開來好吃一點。你手受傷了,不好拿。」他不說話,將削好的梨放在剛才喝水的玻璃杯上,說:「你看,圓滾滾的,多好,不要分開了。」我忽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令韋——」他環手輕輕擁住我,眼角隱隱有淚光,悲傷從他身上流淌到我身上。靜靜地,沒有語言。 手機的鈴聲劃破寂靜,他沒有接。我推開他站起來,他仍拉住我的手不放,囈語般的說:「我們怎樣才能在一起?」仰頭長歎一聲,無可奈何。我心一緊,喃喃的說:「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他嘶啞著喉嚨說:「艾——,我越來越後悔——,怎麼辦?」我手在哆嗦,咬緊牙關說:「不要這樣——,不然,將來你也是要後悔的——」光是宋家,連家他就挨不住,何況還有其他……;我到最後也不一定熬的住,同樣怕死了……。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不在一起,後悔;在一起,還是要後悔!我站著反手抱住他,悲慟的幾乎抬不起頭。 他頭伏在我胸前,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我手指在厚厚的紗布上撫過,問:「疼不疼?」他平靜的告訴我:「這麼多人來看我,他們都異口同聲的問傷的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只有你問疼不疼。」我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疼的不能出聲。他再顯赫,再成功,亦不過只是我愛的那個男人——不是其他人眼中的神,同樣會受傷,會後悔,會害怕,會逃避——可是,我退後一步,親了親他的臉頰,說:「我走了。」沒有看他,打開門就那麼走了。我不該來——可是已經來了,那就不該再繼續糾纏下去。我錯了一步不能再錯第二步,我也害怕,甚至後悔——嗚嗚,我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就想流眼淚,只好拼命忍,忍,忍。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傷的人鮮血淋漓。 我沒有再去醫院。聽操曹說,沒兩天他就出院了,在家辦公養傷。我依舊還在加班,早出晚歸,累的倒頭就睡,忙的沒有其他多餘的心思。五月十八,蘇甯店慶,大搞促銷活動,我們底下這些銷售員又折騰的天翻地覆。公司照例派了個臨時促銷員幫忙,一女孩,胖胖的,學生模樣,對手機雖然不太懂,不過說起話來和和氣氣的,不緊不慢,看著挺舒服,我就留了下來。 晚上閑下來,她跟我說話:「木夕姐,我以前在酒吧駐唱,有一次可把我嚇壞了。」我一聽來了興趣,問:「你還在酒吧駐唱過呢?是不是遇到騷擾了?」她擺手:「不是。有一次一個客人帶了個小姐,指著我說,人家大學生,跟你一比,氣質就不一樣。那小姐氣不過,站起來就要動手。我本來就學過一段時間的跆拳道,反應比較快,一拳先出去了。你猜怎麼著?」我說:「你把人家打趴下了?沒出人命吧?」她說:「哪呀!那小姐自己撞上來,把鼻子給撞歪了。」哈哈笑起來。我當她開玩笑,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呀。 她見我不信,連忙說:「是真的,不騙你。我當時嚇壞了,趕緊送她去醫院,還賠了兩千銀子。」我嚇一跳:「你出那麼重的手?那人家鼻子打歪了?」她歎氣:「我根本就沒使勁,她鼻子是假的,一撞就歪了!害我白白花了兩千大洋。」我同情的看著她:「你真夠倒楣的。」又問她:「你幹嘛在酒吧駐唱,那裡面人多亂呀!」她說:「還行,都是熟人,反正就唱歌,再說人家也不會來騷擾我。」我想我上學那會兒可從來沒進酒吧舞廳混過。真是思想老舊,跟不上時代了。 我以為她缺錢,於是說:「那你為什麼不繼續駐唱?摩托羅拉可沒多少錢給你。」她說:「駐唱也沒多少錢,唱破喉嚨一個晚上也就幾百。就想出來鍛煉鍛煉,以後想都沒機會了。」我問為什麼,她說:「我在等簽證,所以趁早出來體驗體驗生活。」我一聽,肅然起敬,問:「那你去哪個國家?」她搖頭:「芬蘭。別提了,那破簽證,等了也有大半年了,還沒影呢。我見摩托羅拉招臨時促銷員,就跑來了。覺得賣手機也挺有意思。」我笑說:「嗯,不錯,要出國念書了,值得表揚。」 她說:「現在這年頭,出國還不是隨隨便便的事麼!有什麼困難的。啊!對了,就簽證困難!」跟著罵了句國罵。我說:「哪呀,你想想,你從南方搬到北方,都有許多的不適應,何況是出國,語言不通,舉目無親,多苦呀。」她說:「還行啦,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比起以前,好辦多了。再說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認識一些新朋友也是好的。總要出去了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我點頭:「不錯不錯!」還是年輕人有志氣,看著他們都覺得自己老了。她轉述一些國外朋友的故事,我聽的津津有味,說:「其實以前我也挺想出國念書的,拼命考雅思,後來——」後來當然是不再想了。她手舞足蹈的說:「想去就去唄,多簡單的事呀。覺得不好就回來,也就十幾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說的我都有些心動,真是年輕人呀,熱血沸騰,敢說敢做! 我說:「我年紀大了,跟你不一樣,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她取笑我:「幹嘛呀你,倚小賣老!你又不拖家帶口!」我笑說:「哪呢,年紀一大,牽絆的事就多了。你聽過安土重遷這個詞沒?為什麼呢?總有所戀的人和事,所以才戀戀不捨呀!」拍著她的肩膀笑說:「李琳,以後你有空就來幫我忙好了。」和年輕人在一起,沾帶沾帶他們身上的朝氣也是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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