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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他搖頭,沉痛的說:「續艾,你不能再跟著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你會身敗名裂,你會被世人的眼光殺的再也抬不起頭來。你還年輕,有無數的可能,你不能一足失成千古恨。社會不如你想像中開放,尤其是中國,搬個桌子還要撞的頭破血流的地方,五千年來實質上從來沒有變過!他再好再好,也是別人的,不會是你的!」他再好再好,也是別人的,不會是你的——我何嘗不知道這些?不然,需要苦苦掙扎嗎?林家的敗亡過早的讓我領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可是,可是已經跳下來了,腳也已經斷了。

  我覺得實在是淒涼,濃濃的悲哀中,有一種絕望的孤勇。可是還是不甘心,不想這樣就放棄,只得一瘸一拐地走下去。

  寒冷的夜凍的人的知覺有些麻木。我將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呵著氣說:「好了,大半夜的,站在寒風裡說話,小心感冒。你先回去吧,這些事以後再說。我需要好好睡一覺,你也是。」他伸手扯住我,甚至扳過我的臉,怔怔的看著,說:「續艾——,總有更好的,你為什麼不用心發現呢?為什麼一定要是宋令韋?」我輕輕揮開他的手,敷衍說:「或許有吧。不過,這些事,等我有力氣再說。我現在要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撇下他,快速跑上樓。輕手輕腳的開門,還好,沒有驚動趙靜。早就做好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樣快。頭一個沖我開炮的竟然是操曹。我拿起安眠藥,擺弄來擺弄去,最終還是放下了。醫生不讓我吃。然後給宋令韋打電話,響兩聲就接起來了。我問:「你到了嗎?路上沒出什麼事吧?」他說:「剛到。怎麼了?」我說沒什麼。他低聲輕歎:「情緒怎麼有些低落?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一驚,這樣他都能發覺?忙調整聲音,嗔道:「不是擔心你嗎?大半夜的開車,最容易出事了。還有,想你——」他愉快的笑出聲,親昵的說:「是嗎?想我哪裡?那剛才為什麼拒絕?」我捂住頭,滿臉緋紅,說:「不和你說了,我要睡覺了。」又問:「你在幹嘛呢?」他說他也要睡了。我撒嬌:「令韋,我睡不著——」他柔聲說:「那我陪你說話,很快就睡著了。」有一搭沒一搭的也記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麼。果然在他呢喃聲中睡去,仿佛他就躺在身邊。

  抱著電話聊天的後果是,手機第二天就停機了。買充值卡的時候,實在有些肉痛。還記得念大學的時候,同宿舍的有一女孩,一熄燈,便開始跟男朋友打電話,雜七雜八的什麼都說,當時覺得噁心的要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暗地裡沒少鄙視她。沒想到,今天也成她那樣的了。年紀好歹活了一大把,怎麼比當年的她還不如呢。一點長進都沒有。

  上班的時候,忽然接到他電話。我蹲下來,鑽到櫃檯裡,小聲說:「什麼事?」他問:「今天幾點下班?」我手指在排班表上劃過去,說:「今天上的是早班,六點下。」他說:「那我去接你。」我問幹嘛,他笑:「約會呀。」我笑嘻嘻的問:「你有時間了?不工作了?」跟他在一起後,才發現原來他很忙很忙,通宵工作的時候多的是,真不知道以前那些時間是怎麼擠出來的。我不敢太去打擾他。可是我們好幾天沒見了,實在有些想他。

  他「嗯」一聲,說:「把應酬都推了,趕的上去接你。」我忙說:「不用來接我,不用來接我。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被大家看見不好。電話裡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他那邊顯然很忙。他沒再堅持,說:「那行,早就定好的包廂,你直接過去就可以了。」我連聲答應。整個下午都沒心思上班,趁主任不注意,讓諾基亞的幫我遮掩,頭一次早退了。

  至少也得回去洗把臉,換件衣服吧。女為悅己者容,誰說不是呢。怕他等,打車直接去的。門口的服務生攔住我,語氣倒很客氣。我沒好氣的說找宋令韋。他立刻恭敬的說:「宋先生留下話了,讓您來了的話就直接上去。」這就是有權有勢的好處。說著領我進電梯,上頂樓的包廂。

  房間當然是豪華的,裝修的金碧輝煌。我無聊的窩在沙發裡,不斷看時間,七點了,他人還沒有到。歎了口氣,打開電視,正是新聞聯播時間,乏善可陳。等的太久,我眯著眼漸漸有了睡意。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聽見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他到了,連忙爬起來。失望——,原來是服務生進來添茶。很周到的問:「小姐,還需要什麼嗎?」我搖頭,說謝謝。不知道是什麼事絆住了他,都八點半了,等了整整兩個半鐘頭。

  好不容易一次約會,不想這麼就走了。我按耐著打電話的衝動,他總會來的,說不定此刻就在路上了。電視的聲音越來越沉悶,我乾脆蜷縮在沙發上,蓋上薄毯,睡一覺他就來了。迷迷糊糊中麻麻癢癢的,還以為是在做夢。睜開眼,見他半跪在身前,吻雨點般落下。我揉著眼睛問:「幾點了?」他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臨出門沒想到出了一點事,不得不親自處理。趕過來的時候路上又堵車,讓你等這麼久。」滿臉的歉意。臉上一層薄薄的細汗,顯然急的不行。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的他竟然因為小小的遲到急的滿頭大汗。

  我爬起來,甩頭笑說:「沒事,沒事,沒怎麼等,睡一覺你就到了。不過,現在肚子餓了。」都到吃夜宵的時候了。他一邊說:「為什麼不先叫餐?」一邊忙忙的讓人送東西進來。我靠著他吃的津津有味,對我來說,都是美味。他看的心有些癢,笑問:「真有那麼好吃?」我點頭,問他:「要不要嘗嘗?」準備夾給他。沒想到他居心不良,湊過來,舌頭一直伸到我嘴裡來。我紅著臉,白他一眼,問:「好吃嗎?」他得意地笑,沖我說:「油膩膩的。」

  我的心又快活起來,長久的等待亦不足道哉,一直蹭著他。他開音響,舒緩的音樂流淌在房間各個角落。我跳下來說:「我不要聽這個,要聽這個!」熱情四溢的歌聲潑出來,我在地毯上扭著腰跳起來。勾動手指朝他魅惑一笑,微微斜著眼看他:「不一起來?」他疊著腿坐在那裡笑。我拉他起來,他站在那裡沒動,只是低頭看著我,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我不依,動手脫他外套。他按住我,寵溺的說:「真想跳?」然後走過去,放了一首輕柔的音樂。摟住我的腰,踩著節拍,慢慢旋轉。我有些醉了,仰起頭說:「令韋,你以後就這樣陪我跳舞好不好?」他吻我,說:「好,我們痛快淋漓的跳到天亮。」

  他送我到樓下,已是大半夜了。握著我的手說:「操曹找過我,他對你,沒說什麼吧?」我一愣,明白過來,連忙說:「沒有,沒有,沒說什麼。」他看著我,有些艱難的說:「艾——,你再等等,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我握緊他的手,沒有說話。他頓了頓,接著說:「事情比你想像中複雜——,我——」我阻止他,說:「沒事,我明白,我自己願意的。將來,將來就是分開了,也是很應該。」他猶豫的喊:「艾——」我握著他的手,放在臉上磨蹭,「跟你在一起,很快樂,這就足夠了。」所以趁還能在一起的時候就在一起吧,或許明天就是生離。

  為了緩和氣氛,我故意興致勃勃的問他:「下週一我休假,你有沒有時間?到時候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他猶豫的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下週一我要去歐洲。」我立即說:「沒事,那等你出差回來要記得帶我看電影哦。新上映了一部片子,聽說很好看。」他點頭,保證似的說:「一定。隨你想去哪家電影院。」我笑:「那我要揀最貴的。」

  掏出鑰匙開門,趙靜還在客廳。我有點心虛的說:「大姐,你怎麼還沒睡呢?」她笑:「睡了一覺,起來喝水呢。這麼晚才回來,到哪去了?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我笑嘻嘻的說:「約會去了。」她沒追問,只說:「看的出來,喜氣洋洋的小樣兒。」我打開門要進去,她說:「操曹來找過你,說你手機沒開機。」我真正愣住了,轉頭看她,隨即說:「知道了,我等會兒給他電話。」她什麼都知道!

  操曹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搬梯子粉刷牆壁,趙靜上班去了。一個人在外面住久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他見我提著油漆桶,拿著刷子顯然是愣住了,問:「你這是要幹什麼?裝修房子呢?」我頭也不抬的說:「哪呢,房東說牆上烏七八糟的東西是我們弄出來的,為此鬧了好些不愉快。我乾脆自己刷乾淨,省得囉嗦。」他挽起袖子,說:「我來幫忙。」我嗤笑一聲:「你會嗎?別越幫越忙,還要我來收拾。你去那邊老老實實坐著,有什麼話等會再說。小心,別踢翻了油漆桶。」

  有東西滴到臉上了,我用手背去揉,「哎呀」一聲叫起來。他連忙問怎麼了。我說:「我隱形眼鏡掉地上了,你幫我找找。」他答應一聲,果然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我說:「天藍色的,不容易找——」聽到電話響,也顧不得眼鏡了,摸著跑到沙發邊,趕緊接起來,果然是他打來的。問我:「一個人在幹什麼?」我笑,老老實實的說:「在粉刷牆壁。」他顯然也有些吃驚,說:「是嗎?原來你這麼能幹,這個都會。」被他稱讚,我心花怒放,問他在幹什麼,工作累不累,又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後天就回來了。

  掛了電話,才發現看不清,記起來,問:「找到沒?」用食指呈著薄薄的塑膠片,笑說:「居然找到了,省了好幾百塊錢。戴隱形眼鏡就是麻煩,都掉了好幾副了。」說著站在鏡子前,用藥水沖洗,然後戴上去。轉頭,操曹就站在身後,戴上眼鏡,才發覺他臉色很不好。問:「怎麼了,不會是生病了吧?」臉白唇青的。他攔住我,冷冷的說:「剛才打電話的是宋令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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