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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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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番折騰,他將我放回椅子上,「咚咚咚」的端著一大盆水跑到水龍頭下去接涼水。我很有耐心告訴他:「你不會找個東西接呀,端著一大盆水跑來跑去,累不累呀!」他橫我一眼,站在那裡滿頭是汗,氣衝衝地沒說話。水嘩啦啦往下流,我說:「你試試溫度,得會又該涼了。」還真是笨手笨腳。他說還是熱。我不信,搖著輪椅過去,伸手試了一下,叫起來:「這都涼水了,還熱呢!我又不是你,整天洗涼水澡。我是病人好不好!」 看他被我當小廝差使,內心忽然漲的滿滿的,像迎風的帆。他往我頭上澆水,我說:「你會不會洗頭呀?後鬧勺都沒濕。」他本以為他會忿忿的搶白我一頓,沒想到他很有耐心的問:「這裡是嗎?現在可以用洗髮水了嗎?」我連忙說:「我看看——,再多倒一點。當然不能和你比——,我頭髮長,行了,差不多,隨便洗一洗就行了。」他十指插入我發中,輕輕按摩。像在美容院做美容,十分舒服。我不由自主喟歎一聲,他指尖的溫柔像閃電瞬間傳到我心口。 我趕緊端正心態,說:「好了,好了,再洗連頭皮都要洗掉了。沖水吧。」他拿起杯子舀水,一遍又一遍的沖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連聲問:「好了沒?可以了吧。」他忽然歎了口氣,說:「林艾,這樣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默然,隨即掙扎的爬起來,說:「好了,洗乾淨就行了。你幫我把毛巾拿過來。」他沒動靜,低低喊了一聲:「艾——」我打斷他:「頭髮濕淋淋的很難受的。」扯過身邊的毛巾,快手快腳的包好。 他沒讓我坐輪椅,直接抱我放在床上。我故意支開他:「好了,我沒事了。幫我把浴室裡的吹風機拿過來就行了。」他說:「吹頭髮不好,還是擦吧。」取下毛巾,從下到上一截一截擦乾。我按住他的手:「不——,我自己來。」他根本不予理會,柔聲說:「剛才洗頭髮的時候,就覺得你頭髮很漂亮。」氣氛越來越曖昧尷尬。我故意笑說:「本來就是,你現在才知道——,好了,我自己會擦。奔波了一天,我累了,想睡覺。你也回去睡吧。」 他低下頭吻我的後頸,一陣酥麻。我猛的翻身,搖頭:「不,宋令韋,你不能這樣——」他問:「你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用眼睛,用嘴唇,用身體的每一寸在蠱惑我。他趁著我沉默的時候,又欺身上來。我偏過頭去,咬著唇說:「宋令韋,我很感激你幫了我許多的忙——」他打斷我:「你知道我為什麼幫你,從一開始就是——」我搖頭:「不,我們從小就認識,對你,我從來沒多餘的戒心。朋友間的幫忙,我真的很感激,尤其是在舉目無親的外地,能夠遇到熟識的故友,實在是很高興的一件事——」 他臉色越來越差,「林艾,你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宋令韋的朋友多著呢,可不見得個個都會找著藉口送她們上下班,耍盡手段死皮賴臉蹭上去。如果不是你,我會半夜三更等在你樓下發呆麼?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侮辱了你的人深惡痛絕,趕盡殺絕麼?如果不是你,我有必要和博思簽約麼?如果不是你,我會一整夜守在『傾城』門口?我又不是瘋子!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你身邊發生的事瞭若指掌麼?我又不是偷窺狂,心理變態……」還有許許多多——,當然,單單只是朋友,他不會這樣盡心盡力,甚至甘冒風險。 我坐起來,直視他:「宋令韋,你當然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在我危難之時伸手援助,我真的很感激。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多虧了你,不然,說不定我真的會死。可是感激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活躍氣氛,故意文縐縐的說了一句:「現在已經不流行以身相許了。」 可是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他臉色陰沉的可怕,咄咄逼問:「林艾,既然這樣,你的感情呢?你難道不渴望嗎?你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呢?」我撇過臉去,不敢看他。他誘哄著說:「你為什麼傷心,為什麼難過,為什麼不快樂?真的有那麼難嗎?」我嗚咽著:「你別逼我——,我不想這樣——」我害怕,害怕情不自禁,飛蛾撲火,就此萬劫不復。 他側過身想吻我。我恢復理智,阻止他:「宋令韋,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是根本不可能的問題。你是宋家的獨子,又是中宏集團的老總,還有一個年輕貌美,家世相當的女朋友,你們會結婚。而我——,我也會結婚——,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家,生一個男孩子,過著極其平淡的生活——,這就是我想要的——,感情,感情——總不是一切的,我們不能再這樣——,總熬的過來的……」 他沉痛的喊:「林艾——,等你明白了那滋味——,你會後悔的……」我搖頭,哽咽著:「不會的——,這個地方很好,很適合養病。可是這座房子不大適合我。我想我還是住酒店比較方便。至少有女服務員可以幫我洗頭髮洗澡,也省得麻煩你。這樣終究不大好……」情況已經好轉,我們不能再糾纏下去……我的理智拼命告訴我,可是心底的山搖搖欲墜,即將倒塌。 他站起來,神情已經恢復正常。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沒必要住酒店。即使當真只是朋友,你也可以安心的住下來。這裡有清潔打掃的工作人員,可以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你放心,我明天就會回北京。你不必搬走。」說著走出去,帶上房門時說:「林艾,我幫你縱然另有企圖,亦是心甘情願。」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昏黃的燈光下。 看著他離開,仿佛整個世界跟著崩塌。我拼命抗拒了他,可是為什麼這麼難受?整個人也跟著去了,魂飛魄散,對一切頃刻間毫無眷戀。以前還可以鼓勵自己,林艾,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再站起來就沒事了。可是這次不同了,真是不同了,我的心也跟著沉到了海底最深處,永不見天日。 眼角為什麼會有淚?我不是一個喜歡哭的人,對著其他人,我從來沒有落過淚。哪怕再多的委屈無助,亦不過打落牙齒混血吞。我總是樂觀的說,沒有什麼熬不過去,忍字頭上一把刀。可是為什麼總可以在他面前哭的傷心欲絕,肆無忌憚?我竭盡全力逼回眼淚。真是的,哭有什麼用!哭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腦海中一直迴響著他剛才說的「林艾——,等你明白了那滋味——,你會後悔的……」不,我不要後悔——,嗚嗚。 我翻來覆去一次又一次抬頭,外面仍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要透窗而入,將我裹在裡面,永遠走不出去。不是說海南是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嗎?黎明的曙光呢?為什麼還不看見。我不斷的失望,失望,再失望—— 第二十八章 飛蛾撲火 第二天,照看房子的李大叔對我說:「木小姐,宋先生讓你按時去醫院複診。車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我忍不住問:「那——,那宋先生人呢?」他說:「宋先生昨天晚上就回北京了。今天他特意打電話過來交代的。」我「哦哦」兩聲,連夜就離開了嗎——可是,為什麼還要這樣安排?我一語不發,跟著他上了車子。 醫生說我年輕,復原情況還不錯,叮囑我注意飲食。大概是見我悶悶不樂,鬱鬱寡歡,於是說:「木小姐,你看,天那麼高,海那麼藍,風那麼柔,空氣那麼純淨,為什麼不高興一點呢?放寬心情,有利於病情的進展。」我對他笑:「好的,我會遵從您的吩咐。」可是笑意怎麼都達不到眼睛裡,進不到心裡。 有一首歌說,天空越蔚藍,越怕抬頭看;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有越多的時間,就越覺得不安。我日日坐在風景如畫的海邊,風吹過椰樹,是蕭蕭的落寞。李大叔每天變著花樣送來許多的海鮮,我懶懶的提起筷子,招呼:「李大叔,陪我一起吃怎麼樣?一個人對著這麼多東西,半點胃口都沒有。」他呵呵笑著坐下來,說:「木小姐,吃膩了吧?想吃什麼,儘管說。」我笑一笑,隨便吃了兩口。李大叔勸我:「木小姐,你腿還沒好,正是補充營養的時候,應該多吃一點才是。」我搖頭:「還不怎麼餓,等會再吃。」搖著輪椅來到沙灘邊。 風景再美,食物再好,又有什麼用?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日比一日提不起精神。躺在躺椅上,心情不再雀躍。黃昏的落日,竟有種灼傷的錯覺,茫然失措。再去醫院複診的時候,我已經能跛著腳走兩步了。醫生說第二階段的療程已經結束,接下來要注重鍛煉。開玩笑說:「木小姐,你再這樣壓抑自己,等下腿好了,可不要患上鬱悒症呀。」醫生熟了,也隨便開玩笑了。我微笑:「哪裡有那麼嚴重。腿腳不便,什麼地方都去不了,多少覺得無聊。」他建議:「那你可以看看電影,聽聽歌。」我笑著搖頭:「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他最後一本正經的下結論:「木小姐,你需要一個男朋友。」 晚上,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潮起潮落,海風嗚咽。此刻,我是這樣的孤單寂寞,我需要擁抱,一個簡單至極的擁抱已經足夠。找到許久不用的手機,安上電池。就算員警打電話來好了,我已不怕,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著閃爍的螢幕,我在期待什麼?期待他能打電話過來,像朋友一樣問一聲「過的怎麼樣?腿好了嗎?」可是,連這種小小的奢望亦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我日日在空蕩的海風中徘徊,逐漸沉默。 原來我拼盡全力換來的是一日比一日不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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