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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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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命瞪著我,許久的沉默,然後丟下一句:「上車!」荒郊野地,深更半夜到哪去找計程車?我沒抗拒,低著頭坐到副駕駛座上,聞見車裡濃重的煙味,禁不住咳嗽了一聲。轉頭看見垃圾盒裡一堆的煙頭,有一截還冒著一縷淡淡的白煙,漸漸低下去,飄散開來,逐漸熄滅了。他跟著關上車門,打開車窗,卻沒有立即發動。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全身倒在椅子裡,閉著眼睛緩緩說:「林艾,其實,你也什麼都不知道。」我怔住了,他心中難道也有什麼難以啟齒,不可告人的事麼?我暗中歎口氣:「你一路跟我到這裡?為什麼?」他呼出一口氣,淡淡說:「你和林彬進去後,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沒有離開。然後看見你急急忙忙攔了輛計程車,不由自主跟上來。我原以為你馬上就會出來的,可是你往往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林艾,十年了,你有無數的過去,我也一樣,我也有。所以,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我沒有回答,他這是幹什麼?還是這麼不清不楚的吊著!既然隔著這麼多的東西,為什麼就不能徹底了斷呢! 直到下車,我一直沒有說話。他推開車門,追在我身後問:「事情都解決了嗎?」我勉強回他一個笑臉,說:「還行,總會解決的。」他又說:「如果我能幫你,這是我極大的榮幸。」他知道我的自尊自強,給足了我面子。我笑笑說:「好,如果需要的話,我不會推辭。」他頓了頓,似乎有些艱難的開口:「林艾,以前的事,你受苦了,不過,我總是希望,你以後能越來越好。」我眼眶忽然一紅,僅僅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你受苦了」,便能直入我心扉,打中我的命脈,令人極欲落淚。我垂著頭說:「好的,以後一定會的。誰都有比較倒楣的時候。」 他輕輕點頭,最後說:「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周處,他那個人,不但不好惹,而且危險。想必你一定比我清楚。」我平心靜氣的回答他:「大家都這麼說,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周處不是和我關係不一般,而是和林家關係不一般。他對我很好很好,對林彬也不壞,只不過林彬一直對他態度惡劣。可以說,沒有他,我或許活不到今天。」他沒有說話,維持沉默。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什麼發言權。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周處,誰也不知道,包括林彬。 我一腳跨進暗影裡,聽到他徐徐的說:「林艾,那些事,你願意再說一點嗎?」我「恩」了一聲,表示驚訝,想了下,隨即說:「以後再說吧。你看天快亮了,該準備上班了。」他沒有繼續追問,只平靜的說:「你進去吧,可以再睡一會兒,時間還早。」我朝他揮揮手,怔了下,然後鑽進樓道裡。 悄悄的打開門,林彬睡的跟豬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的確,時間還早,我可以再睡一個小時。和衣倒在床上,幸好被子是熱乎乎的,寒冷的冬夜,有這個已經足夠,沒有什麼其他好想的。不敢睡熟,一直擔心上班遲到,誤了打卡的時間,月底的全勤獎就沒有了。不斷的看時間,最後還是早早的爬起來,喊醒林彬:「喂,我去上班了。你先別忙著出門,養好傷再想辦法。午飯叫外賣吧,晚上我買菜回來做飯,算是犒勞傷患。」他悶悶的「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 我用力提起精神,面對空氣「哈哈哈」打出一拳,連喝了三大碗豆漿,然後擠公車去上班。又是第一個到,開了門,發現軟凳底下掉了一件襯衫,也不在意,揀起來嘀咕:「昨天誰最後一個走呀?賣場都不整理。」隨便打掃了一下,然後開始一整天繁重忙碌的工作。 今天六點下班,剛收拾好東西,操曹的電話打過來:「續艾,我剛好在附近的大學開會,等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沒好氣的說:「不去,我還要上班呢。」他失望的「哦」一聲,我毫不猶豫的掛了電話。一直擔心林彬身上的傷有沒有好點,跑到街頭準備攔計程車回去。 偏偏一輛車停在身邊按喇叭,我翻白眼,說:「操曹,你不是說你在開會嗎?」他推開車門走下來,不滿的看著我:「你不也說你要上班嗎?」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倒好,小辮子全部糾出來了,「哼」了一聲,說:「既然知道,那你還好意思湊上來?」他大聲抱怨:「續艾,你這人怎麼就這麼難說話呢?」我沒辦法,岔開話題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一直在下面等?」他搖頭:「那倒沒有,我是真去旁邊的大學參加研討會去了。」我沒好氣的說:「大學裡的教授領導不是忙的 無暇分身嗎?你怎麼就這麼清閒,一天到晚在這裡蹲點?人家以為你想踩盤搶劫呢!」他嘿嘿笑說:「天都黑了,再長的會也該開完了。誰說過,時間像海綿裡的水,要擠總是有的,人家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他還有理了!我說:「你能不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你再這樣,我都以為我自己在虐待你。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以前的事就這樣吧,一筆勾銷。你也不用愧疚了。你再天天蹲上來負荊請罪似的,我遲早要被你逼瘋。您老能不能體諒體諒我脆弱的神經?」我想我夠寬宏大量了吧?多大的事呀,都不跟他計較了。哎,其實見到他就想通了,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拉不下面子。現在面子裡子都賺夠了,反正再怎麼計較也沒用了,無濟於事,還多了個他一天到晚跟在眼面前鬧心。他這些天來畢恭畢敬真心誠意的討好也不是沒效果的,折磨他也折磨的夠了,我算是原諒他了,他該死而瞑目了吧? 他笑嘻嘻的說:「那就一起出去吃飯吧。我在一家餐廳訂了位子,他們有很好的香檳,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喜歡香檳,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叫住他問:「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喝香檳?」我頂討厭西餐廳,吃什麼都吃不飽,這也算了,還半生不熟的,難吃死了!我現在哪有那個小資情調呀!去外面打聽打聽,香檳到底什麼價!他當場愣在那裡,然後說:「怎麼沒有?那個時候大家喝紅酒兌雪碧,偏偏你不肯喝,說要喝香檳。」 那大概還是大學時候的事,反正我是一點印像都沒有了。罵他:「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改口味了。不跟你瞎扯了,我還趕著回去呢。」他拉住我:「哎哎哎——,續艾,你能不能好歹給點面子?不吃西餐,吃川菜湘菜總行了吧?」我正經的說:「不是不給你面子,是今天晚上真不行。」他愣了下問:「你約了人?」我斜著眼說:「怎麼?不行嗎?」林彬一直打電話催我,說他一天沒吃飯,餓的前胸貼後背,那個懶人,怎麼沒餓死! 他悶悶的說:「為什麼請你吃飯你總不肯去?不夠誠意嗎?難道說還要下請帖?」我頭疼的看著他,無奈的說:「我趕回去有事呢,不要說下請帖,就是下冰雹也攔不住我。」他只好後退一步:「好好好,那我送你回去總行了吧。」我不好再拒絕他,再拒絕的話,不知道他又該怎麼想了!我就搞不懂了,一個大男人,還是學理工的,怎麼就有那麼多的想法?難道是對我特別敏感?怎麼就老讓我覺得自己在欺負他似的,難道說——他是故意的?我有些懷疑的想。 我讓他在超市門口停車,然後買了一大堆的菜,順帶換了塊砧板。自然是由操曹提著一大包的東西,我提著砧板。他問:「你不說還有約嗎?為什麼買這麼多的菜,好像準備回去做滿漢全席似的。」我懶懶的說:「差不多。」既然要做菜,那就好好犒勞犒勞自己,順帶犒勞林彬那小子,他昨天流了那麼多的血,該補一補。長期吃外面的飯菜,我們兄妹倆都快營養不良了。這段時間發生多少事呀,我膽都快嚇破了。 他一直很有涵養的沒問我有什麼樣的約,說的都是學校裡一些雜七雜八的事,什麼教研室新聘請了一位教授,是中科院的博士後;實驗室裡的貝克曼溫度計被學生一不小心弄砸了,水銀撒的滿地都是,大家都嚇壞了,到處撒硫磺。其實我很願意聽他說說這些事,覺得聽著還是很有意思的,感覺很親近。雖然光聽不回答,可是他也一定注意到我並不排斥他談論這些事情。 車子還在大街上沒拐進路口,我看見林彬慢騰騰的在路上走,連忙叫停車,忙不迭的跑下來沒好氣的說:「你又要出去惹什麼麻煩?」他白了我一眼,很不高興的說:「我哪還有力氣出去找事呀!等你回來,我都餓死了。」我罵他:「活該!就有你這麼懶的!」隨即說:「得了,得了,回去吃吧,我買了菜,親自伺候你林大少爺!」他怎麼還是那個公子哥兒脾氣! 操曹客氣的站在後面,靜靜的也沒插話,風度倒很好,不愧是喝過洋墨水的人。我沒打算介紹,林彬如果知道就是他害的我被學校開除,還不當場宰了他!只客氣的說:「行了,就送到這兒吧,我們回去了,今天算是謝謝你了。」林彬卻很有些不客氣的打量他,拿眼看我,有詢問的意思,我裝作沒看到。他什麼時候管起我的事來了!操曹大概是發覺了,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續艾的朋友。」林彬也伸出手握了一握,儀態確有幾分風度翩翩——如果臉上不那麼難看的話。他倒給我面子,不肯在我朋友面前失禮。只是照舊有些不耐煩的說:「幸會幸會,我是她哥。」操曹笑說:「看的出來,你們倆長的很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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