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給領導開小車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甭廢話,往後咱爺倆喝酒的機會不多了。」聽到這裡,我心頭一怔,偏頭望了一眼身旁的老頭子,面沉似水,目無表情。我只好不出聲,擔心受罵。等車停靠在一家酒樓前,老頭子下車前招呼我說:「小餘,想吃啥只管點,我買單。」找了一間包廂,兩人坐下來,老頭子主動將菜單交到我手上說了個「請」字。老頭子一定是倍受刺激了,完全失去了自我,跟一個司機客套上了,這本身就違背常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點了啥菜,心思所落到老頭子身上,而不是菜名,心不在焉地擺弄著菜譜。老頭子一改喝「酒鬼」的習慣,破天荒地要了瓶×o,讓服務員先給打開了。等服務員退出去後,老頭子遞給我一根煙,用慈祥的眼神望著我問:「跟了我這麼些年沒後悔過吧?」

  「絕對沒有。」我說的是心裡話。「好,來,咱爺倆今晚也時髦一回,拿洋酒碰杯!」老頭子從沒喝洋酒的習慣,親手給我斟上大半杯,而給他自己倒滿了,輕碰之後一仰脖子就幹了。「娘的,就是有股子牛尿味。」老頭子用手一擦嘴巴,罵道。接著又說:「唉,人生能有幾回醉啊,我醉酒的機會不多,咱整兩瓶洋玩意應該沒問題吧?」我忙說:「洋酒可不是這樣喝法,咱還是少喝點,你身體不好。」

  「老子身體咋啦?」老頭子忽然瞪起了眼睛,「叫老子現在拿槍上戰場也絕不輸給你,信不?」

  「信,信!」官場上的身體狀況牽連著年齡大小,就跟女人的皺紋勾住歲月的年輪一樣敏感。「老子才多大,虛歲56,毛主席也是這個年紀才進北京城的,我們一樣才入中年!」老頭子激動地叫著,有些失控,有帶有激昂,表情很複雜。「對,我也才入青年。」我附和道。「沒錯,我們男人啊,千萬別把年紀當回事。」老頭子又跟我碰了一杯。第三杯他換了個說法,有道歉之意,說:「這一杯你別喝,我單獨敬你。」

  「那可不擔當,只有我敬老爺子的份兒。」我趕緊起身端杯。「坐下!」老頭子大聲命令道,把我酒杯給繳械了。「那次上A縣委屈你了,我不該那樣懷疑你,你啊,不是小人。」老頭子喝完酒拍著我肩膀說。「也沒啥,想興風作浪的人不是偃旗息鼓了嗎?」我甩出了兩句成語,這才讓老頭子露出點笑意。他說:「恩,進了紀委後,素質就是不一樣了,說話也帶書面語嘍。」為將氣氛烘托下去,我鬆弛了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說:「我可是學漢語言學的,大專學歷。」

  「娘的,說你胖就喘上了,老子還是研究生學歷!」老頭子不服氣地回敬道。我繼續發飆:「我是自學考出來的文憑。」

  「老子是教授送出來的文憑,咋啦?」老頭子從沒提及過自己光榮而神聖的研究生文憑,第一次在一個司機面前顯擺上了。氣氛有所緩和了,我也不想叫他多喝酒,就問:「要不要請牛主任他們也過來?」老頭子眼睛又睜圓了:「老子的錢是天上飄下來的啊,他們過來還夠喝嗎?再說了,他們得加班工作,嚴禁喝酒。」爺倆和著洋酒氣的會話有點亂,沒有主題,東西拉扯著,想到哪說到哪,跟酒精揮發似的。「小薑是不是跟他的剛哥哥出去鬼混了?」老頭子話題轉移到自己司機身上。「可能吧,他能閑住嗎?」

  「唉,當初把他領進城裡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咋覺得幫倒忙了?對不住老姜戰友了。」

  「有您在,他不敢亂來的。」我說。「萬一不在了呢?」老頭子又冷不丁說出異常的話來,這意思好象他很快會見馬克思了。「這……」聯想到一路上他失常的畫面,我心頭猛地戰慄了一下,難道是老頭子出了差錯,老書記的召見帶來不祥之兆?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只好用酒精暫時來麻醉自己的思維。「世事難料啊,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查清楚大廈問題。」老頭子完全失去了去大院路上的豪言壯語,戰鬥的號角剛吹響就被子彈打穿了。

  看似情況不太妙,瞧壹號回來後穩坐釣魚臺的氣勢,可能風向有變。我用試探的口氣問:「陳書記不是沒問題了嗎?」老頭子只搖了搖頭,答非所問道:「最好讓小薑回鄉下去。」

  七十

  第二天我就先回去了,胖妞給我的電話,說吳書記找你有事,老餘頭,我怎麼覺著你好象要替代我了。我笑道:「你的位置誰也替代不了,汪大公子只好你那一口。」歐秘書現在當真成了孤家寡人,成天窩在辦公室裡玩遊戲,上班遲到,下班早退,項主任是敢怒火而不敢言,每月考勤獎半個子兒也不少她的。倒不是吳同學的面子,而是汪局長的實力,那可是小歐同志的未來公公。紀委裡的人有時候私下議論胖妞,說吳書記當初就不該讓小歐跟著到紀委,咱這窮土廟可養不起金身菩薩,還是小李不錯,當初陳書記雖然也不太重視這個秘書,但人家小李從來沒有搞特殊。特殊的胖妞最終淪喪到連她自己也快忘卻秘書身份了。有一回她跟我說道:我現在是胸無大志了,等哪天我決定嫁人了,這份工作也就不重要了,我可不想做吳書記這樣的女人,活得像台機器,圖個啥啊?本來「清查風暴」對胖妞來說是大顯身手的好時機,豈料半途而廢了。她感慨說:進了紀委才明白,為啥反腐敗越反越多,原來咱紀委也是橡皮圖章,中紀委就是三頭六臂腳踩風火輪也追趕不上腐敗分子的

  七十二變。我趕回到單位已是下午三點多,吳同學正召集常委們在議事。我先進了胖妞的辦公室,就小李一個人在。「余哥,你現在是來無蹤去無影的,忙啥哪?」

  「哦,送你你主任去省城了。」

  「呵呵,我估計你要降級了,要給牛主任開專車啦。」

  「給誰開車那都是革命工作需要嘛,我完全遵從組織上的決定。」我也笑著回答。小李坐到我旁邊跟我對吹著香煙,剛舒展的眉頭又皺巴著。他將身子靠近我,小聲問:

  「陳書記算是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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