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給領導開小車 | 上頁 下頁
九十七


  大家落座時又相互謙讓了一會兒,主位自然歸老頭子,右首是小楊頭,左首空著,一定是曲碩士的了。曲碩士出現在餐廳還算及時,服務員剛上茶。我跟他見面的機會不多,發現比過去胖實了。記得剛上任時,他完全是一台被機關系統耗盡柴油的手扶拖拉機,瘦長形的臉蛋上架著黑邊眼鏡,白淨的肌膚容易叫人聯想起教書先生,一副典型的知識份子形象。現在的曲碩士身段明顯橫向拓展了,臉膛也長出了一倍,膚色像個女人,白裡透著紅,一看就是保養得體。跟在他後面拎包的一定是秘書了,但體格比較離奇,虎背熊腰,倒像是護身保鏢。曲碩士沖老頭子一抱拳說:「來遲一步,老領導莫要怪罪。」說話文縐縐的,這點沒變化。老頭子哈哈一樂說:「等會自罰三杯吧,瞧你這新上任的秘書塊頭挺沉的,肯定能給書記抵擋一面的。不過,今天恕我不能跟各位碰杯盡興了,身子骨不行啦。」

  「這裡的『酒鬼』是常備的,老領導現在是不是口味改了?這是給自己找藉口嘛。」曲碩士這一說,其他幾個忙附和稱是,說不喝「酒鬼」,就是不給C市人民的面子了。幾大巨頭共聚一桌的場面一般是很少見的,開會那是公務,冤家也得碰頭,但酒桌上則能躲就躲,沒有和氣成團的班組,有班組就有紛爭,有紛爭就有梯隊,有梯隊就有割據,有割據就有鼎立,有鼎立就難共桌了。大小班組,從下到上,莫非如此。有能量叫大傢伙圍坐在一塊兒扮成和諧餐桌,惟有上層班組的代表人物——班長。老頭子畢竟代理過「班長」,再加上很少光臨這塊地盤,所以,即使在休息日,幾大巨頭放下了手中的「休閒」節目單,坐在一起共建和諧之氣。「我啊,快成娘的老鬼了,人見人怕啦。今天來,還是楊秘書長不嫌棄我這糟老頭子,過來散散心。本來楊秘書長安排上『醉翁亭』的,實不相瞞,自從上次在省軍區喝成胃出血了,現在提個『醉』字就作惡,好漢不提當年勇啦,所以就改道討擾了。有楊秘書長在這,你們當他是『酒鬼』吧,千杯不倒!」

  老頭子一提「胃出血」,大傢伙都做出吃驚的樣子,忙問啥時候的事,咋一點不知道呢?作為政府秘書長,不知道人大主任病倒,這在場面上很難講得過去,人家C市領導離得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小楊頭的表情顯得更為誇張,問道:「怎麼沒聽人大那邊提過?我們也失職呀,老領導出了這麼嚴重的病情居然一無所知,實在慚愧!」

  「楊秘書長,這可不太好,不能因為老領導不在一線了,你們就忽略了老同志。」曲碩士身為市委常委,副廳幹部,那也是小楊頭的上級,所以說話不留情面的。「曲書記批評的是,我也做自我批評。」小楊頭連連點頭,表情尷尬之極。老頭子倒好,也不出面給秘書長圓場,反而興歎一聲道:「唉,船到碼頭車到站,該靠邊啦。」在場的C市人大常務副主任似乎找到了共鳴,沖著老頭子接口道:「不服老不行,我的老市長。」曲書記兼任人大主任,聽到副主任這樣感喟,不免皺了皺眉。政協主席趁機請示:「曲書記,上菜吧。」

  五十七

  那天在酒桌上老頭子當真滴酒未沾,矛頭直接指向了小楊頭,曲書記的大塊頭秘書跟政府辦主任聯手向他進攻,楊秘書長顯得孤軍奮戰,力不從心。反正是喝高了,大傢伙渾身冒著酒精進了會場揮發,惟有老頭子獨清。下午會議的結果可想而知了。老頭子當晚留在了C市賓館,曲碩士要挽留他多住幾日。小楊頭像只鬥敗的公雞,紅冠充血,落荒而逃。開車回去的路上,他躺在後座上痛苦不堪,大叫上當,將手頭的那份報告撕成碎片扔出窗外。C市之行,本來小楊頭就帶有醉翁之意,妄圖和老頭子私下達成某種君子協定,順利通過報告審議;沒成想叫老頭子先入為主了,真正實現「醉翁之意」的是老頭子。我是不便過問詳情的,反正老頭子借助C市四大班子的圓桌會議,全盤否定那份報告,等於給楊秘書長打了預防針。

  送他進家門時,他沖我苦笑一聲說:「都低估老頭子的能量了,難怪市長把皮球踢給人大,真是高人。」我回到家裡,向老婆做了簡單陳述。老婆半晌都沒出聲,埋怨精明透頂的秘書長這次怎麼吃了啞巴虧,讓老狐狸牽著鼻子走了,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末了還奚落我一句說:「有你攙和其中准沒好事!」奶奶的,幹我屁事!甭管你們如何明槍暗箭地戰鬥,只要不紮破輪胎,我的小車還得繼往開來。老婆最後分析說,老頭子和姓曲的事前肯定商量過,借機套住小楊頭在C市開會,但這樣的會議不符合既定程式和慣例,開得有些不倫不類,是不能以正式會議文件下發的,頂多算是一種座談會,就報告稿徵求地方意見,問題是會不會形成書面會議紀要,被老頭子拿到常委會上做文章,地方上都不滿意的報告,呈到人大常委會會議上,表決結果是明擺著全盤否定。因為吳同學用了車,禮拜一我隨女部長的坐騎上班的。早上我習慣先上胖妞那裡吸根煙吹吹水,然後再進辦公室看報紙,順便聽聽老白同志對當今時局的一些看法。老白同志最大的愛好就是從報紙上搜集國際風雲大事,然後捧著茶杯向坐客開講,項主任不在辦公室時,有時候也攙雜些身邊的政論,包括傳進紀委的那些小道消息,這點跟老杯比較相象。進了胖妞辦公室,她正敲擊鍵盤,頭也沒抬就問:「這兩天跟吳書記上哪了?鬼影都不見。」我搖頭說:「哪也沒去,修理長城。」小王一聲不吭地忙著整理案上的檔,我發現這三人當中,他最勤快,每天早上的清潔衛生基本是他承包了。小李還是老樣子,坐在那裡盯住某個方位出神。自從挨過一磚頭,嘴下積德了,不再跟胖妞拌嘴,辦公室也終於消停了。清查工作暫時處於休眠狀態,掛著虛位元的歐副主任一時間還不太適應,吩咐小王今天務必將材料匯總完整,她要向吳書記當面彙報清查工作第一階段小結。

  「這就暫停了?不是才開始嗎?」我問。「第一階段是摸底,也有收效,A縣的局長不是落馬了嗎?」胖妞回答。「害群之馬何止區區一局長,也就這麼地了,這就是紀委工作,適可而止。」小李又擺出老資歷的嘴臉。「我看不見得,常委會不是還沒開嗎?咱在下面不能亂說。」胖妞反駁道。小李沒再說話,打開電腦,目光終於有了落點。「老餘頭,昨晚上我見到楊秘書長了,跟一幫朋友在金盾喝得天翻地覆,覺得有些失常,是不是受到打擊了?」胖妞說著扔給我一包大熊貓。胖妞現在管教汪公子已深入到了嘴巴上,包括嘴邊的煙捲,一應沒收。我借機撈了一把,每週都有收穫,檔次都在中華之上。「誰敢打擊楊頭啊?除了博士。」我調笑道。「你就沒聽說這次人大要他上門接受常委們質詢?」胖妞掌握的內幕還很詳細,接著強調,「也有代表到場,其中就有A縣的礦主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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