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放了我(58)_諾亞

五十八

　　我轉身甩開他。「谷平，你這麼羞辱我，你覺得我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我告訴你，我不跟你離婚，我不成全你！我要讓你認識到，我高玉美不是你的玩偶，被你擠幹用盡之後隨便丟棄。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尊嚴！」

　　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麼不由自主地領谷平往懸崖上走。這就是我想要的，既然不能再挽回他，既然找不回被他破壞的青春，自尊。我還活著幹什麼？我是高玉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站到懸崖邊，閉上眼睛，腦子裡回憶電視裡看到的郭晶晶跳水的動作，對，我就是要像郭晶晶跳水一樣，優美乾脆地跳下去。

　　「高玉美，如果你真是一個自尊的人，你就不應該用自殺來威脅我。」

　　他放開我，不再拉我。這個男人，他當然要放開我。因為他有他自己的心上人，他那麼愛她。如果我能死掉，那有多好！他不必再離婚，也不必再跟別人解釋，更不必在財產上損失，他不用再跟我分割財產。他和他愛的女人，直接住我的房，睡我的床。他不會受任何懲罰，他可以對外界說我不小心失足，掉下了懸崖，他還可以裝得痛不欲生。即使我的父母懷疑他，警方通過周密的調查，也會認定我是自殺。我不能就這麼死，我死太便宜他們了！

　　他說的不錯，如果我真是一個自尊的人，我不應該用自殺威脅他。我不是在威脅他，我是真的要自殺。我想起上大學時看到威靈頓將軍的一句話，失敗並不可怕，痛苦並不可憐，只有懦夫才是可悲的！我不是懦夫，也不應該懦弱。我應該讓他付出代價！

　　我突然抑制不住地笑起來，我笑著說：「谷平，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倆像演戲，比戲還精彩！你說的對，我不應該用自殺威脅你，也不應該自殺。你看，這懸崖雖然很陡，山坡上有很多茶樹，即使我真跳下去，那些茶樹也會擋住我。」谷平站著不動。「我真不是想自殺，我只是想嚇嚇你，不想讓你跟我離婚。你說的對，既然你已經給不了我幸福，我就應該放手，別讓另一個女人承受無謂的痛苦。你看，那些茶樹，居然開了花，真漂亮！像牡丹還是像玫瑰？」我看著他問。

　　他走過來，站到懸崖邊，探頭看下麵。我們倆都站在懸崖邊，離懸崖不到半步的距離。

　　「漂亮吧？那些山茶花！」我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我退到谷平身後，猛然伸出雙手，狠狠地推了谷平一把。谷平慘叫一聲，落下懸崖。

　　一切都結束了。不會再有痛苦，也沒有爭吵，更沒有離婚。我和谷平，生是夫妻，死也要合葬。我殺了他，他是我的，永遠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我是高玉美！我向懸崖邊走去，我也要跳下去。我當然要跳下去。谷平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看到了谷平，他掛在半山腰，手裡抓住一棵茶樹，那棵茶樹開著碩大的花朵，血一樣紅。谷平變成了那只貓，躺在我的懷裡，奄奄一息，含淚看著我。那無助哀怨的眼神觸動了我生命深處的開關，我渾身戰慄，跪倒在懸崖邊。

　　「谷平！」我哭喊。

　　他不看我，他另一隻手在摸口袋，他在掏手機。他當然要掏手機，他要報警。員警會用直升機把他救走，把我抓起來。我是殺人犯，我把谷平推下懸崖，我故意殺人，不判死刑，也是無期，終生囚禁在監獄裡，沒有自由。我本來是要囚禁谷平的，怎麼把自己囚禁了起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谷平！」我再次沖他哭喊。他不理我。他已經掏出了手機，已經撥打了號碼，他把手機放在耳邊，對手機說著什麼。那棵被他抓住的茶樹比他的胳膊還粗。怎麼可能有這麼粗的茶樹？而且絲毫不差被他抓住？還有那茶花，血一樣紅，火一樣熱烈。它不是茶樹，它是嬰女變的妖，站在這懸崖邊，佇立了很多年，長成一顆不同尋常的大樹，開出異常鮮豔的花朵，就是為了迷惑谷平，先迷住他，吸引他的目光，提醒他我就在這裡，等了你很多年，谷平看到她，伸手抓她，她拯救了他。

　　我該怎麼辦？我茫然四顧。烏雲正在散去，露出半個太陽，那半個太陽像一把彎刀，又像我面前的懸崖。

　　谷平的手機滑落，掉進懸崖，一隻鳥受到驚嚇，尖叫著直沖雲霄。谷平揚頭看我，他的目光還是那麼平靜溫和，沒有幽怨，沒有仇恨。他的目光告訴我他不會報警，即使員警救出他，向他詢問調查情況，他也會說是他不小心滑下去的。谷平是個善良的人，善良大氣，他心裡只有愛，沒有恨。他說的不錯，即使離婚，我們還是親人，還可以成為朋友。

　　「谷平，你堅持住，我救你！我成全你！」我一邊沖他哭喊，一邊掏出手機，用僵硬冰冷的手指撥下110。手機裡傳來說話聲，我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我頭痛欲裂，耳朵嗡嗡叫。我沖著手機哭喊：「有人吊在崖壁上，你們快來救他！情人谷後面的這座山，你們一來就能找到！」

　　更多的鳥從山谷中飛起，彙集到空中，形成巨大的轟鳴。轟鳴聲越壓越低。那是一隻大鳥，不，它是直升機。谷平有救了！谷平不會死！我欣慰地閉上眼睛，身輕如燕，我飛了起來，飛到高空，俯視著下面，我找不到谷平，也找不到那棵碩大的山茶花，他們去了哪裡？去了荷蘭？去了天堂？

　　不！我不願意再想，我太累了。我不要再尋找他們，他們不是我的，我是我自己。我飛過高山，飛過河流，飛過城市和荒原，我飛到媽媽身邊，躺到媽媽的懷裡，媽媽的懷抱很溫暖，既溫暖又安全。我什麼都不用擔心，我還是個孩子，紮羊角辮，穿燈籠褲的小女孩，無憂無慮，單純快樂。谷平是誰？他不屬於我，他掛在懸崖上，他是一幅畫，山是他的背景，花是他的伴，那朵花還在不斷地綻放，花瓣慢慢地伸展，層層疊疊，漫山遍野。谷平乘著盛開的花朵，越升越高，飄出我的視線……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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