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瑞典火柴 >
六十六


  嶽子行回到客廳,耐心地輔導孩子英語,直到約會的時間過了,朱旗打電話來催才停止。他對孩子如此用心,是因為覺得以後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如果離婚,馮箏肯定要帶走特特,而且很可能會帶著他回揚州,那樣就很難再見了。其實他也想要孩子,一是捨不得,二是為馮箏再嫁創造便利條件。不過他會首先考慮馮箏的要求,孩子是她的命根子,他不想做得太絕。

  嶽子行親了親特特,然後急忙出門赴約。在門口換鞋時,他扭頭看了看在客廳玩耍的孩子,心裡一陣絞痛。這個家一旦沒了,孩子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可這是沒辦法的事。他不想為孩子放棄自己的原則,也不甘心為孩子委屈自己半輩子。但不管怎樣,孩子都會長大,會理解他的爸爸。

  岳子行打車到了波斯特酒店,在一間KTV包房裡見到了朱旗和樸正賢,但沒想到欣然和任紫月也在場,心中便稍有不悅。他談正事時從來不願無關的女人在場,更何況他不想當著任紫月的面和別人談錢。

  吃飯時,樸正賢很快把話題引到了租船一事上。嶽子行只顧喝酒吃菜,不肯深談。肚皮填得差不多時,嶽子行把樸正賢叫到走廊說事兒。朱旗和兩位姑娘開始唱歌取樂。

  嶽子行上次見了樸正賢之後,對這個能夠迅速來錢的路子特別用心。他反復考慮了操作的可行性,覺得有五成機會玩海供局一把。他約樸正賢面談,主要想看他是不是真的要玩。

  樸正賢拍著胸脯說自己絕非胡泡,如果嶽子行真感興趣,他可以提供一份該船的相關材料,並在適當時候安排路爾公司的人去天津看船。

  嶽子行說他有七成把握促成這筆生意,希望將來在簽訂租船合同時,樸正賢能夠按租船年限一次性付清全部傭金。最後補充說,如果對方做不到這一點,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樸正賢說他需要向上面請示,然後才能答覆是否能滿足嶽子行的要求。兩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問題,然後回到包房喝酒唱歌。

  朱旗和樸正賢輪番吼歌,還時不時地請兩位姑娘跳上一曲。嶽子行不善歌舞,又見任紫月被樸正賢纏著,甚覺心煩和無趣,就提前告退。朱旗看嶽子行堅持要走,就招呼買單,一起撤離。

  眾人出了酒店,在停車場上說了會兒話,然後一一道別。岳子行不想讓朱旗和樸正賢開車送,非要自己打車走。他上了輛等在酒店門口的計程車,駛離時看見欣然上了朱旗的車,任紫月上了樸正賢的車,接著聽到四扇車門沉悶的關門聲。

  計程車開出去幾十米,司機問岳子行去哪裡。嶽子行說還沒想好。司機哼笑了兩聲,不再言語。嶽子行問你笑什麼。司機說沒笑什麼,頓了頓又說,怎麼,不能笑嗎?嶽子行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無名火,說你馬上給我停車,我下去。司機說你這人怎麼了,我笑一笑你就下呀。嶽子行說你別瞎雞巴嗦了,快停車!司機嘟囔著在路邊停了車。岳子行沒付車錢,下車而去。

  已經夜裡十點多了,街上景物肅殺,路燈透著寒意。嶽子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像一隻空虛無助的兔子。走累的時候,睡意也跟著襲來。嶽子行很想回家睡覺,可一想起幾個小時前和馮箏的那一幕,心裡就滋生出莫名的恐懼,非常害怕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去。他站在街旁想了想,上了輛計程車奔往桂林路。很久沒去那個和譚璐的小家了,也許它四處都已落滿了灰塵。他今晚非常想去那裡過夜,而且簡直有些迫不及待。

  一進小屋,熟悉而甜美的氣息撲鼻而來,有譚璐的體香,有她噴的空氣芳香劑,還有一種嗅覺無法捕捉的溫暖的味道。嶽子行打開廳燈,見屋裡非常乾淨,地板一塵不染,門口的方墊上只有一雙拖鞋。他激動地喊了一聲譚璐,沒換鞋就沖進了裡屋,可開燈一看空無一人。

  一隻淡藍色的塑膠購物袋靜靜地躺在整潔的床上。購物袋上有一把金黃色的鑰匙。嶽子行像被人推了一下,慢慢走過去把鑰匙緊緊抓在手中。鑰匙的飾物從他指縫裡漏下來,在空中輕輕顫動。那是譚璐親手做的十字繡,上面有一座山,旁邊是英文LOVE字樣。他略微掀開購物袋,發現裡面裝著兩條嶄新的褲子,一條西褲,一條休閒褲。

  嶽子行咬緊牙關,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他知道,譚璐走了,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小屋來了。

  淩晨五點左右,黑夜開始悄悄隱去,一抹清輝爬上了窗櫺。嶽子行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把手裡的煙掐滅,起身下床時頭發暈,腳下也站立不穩。他在小屋的床上和衣斜躺了一夜,眼睛一刻也不曾閉過,加上抽了整整一包煙,所以覺著有些虛弱。

  嶽子行想了一夜,感歎日子就像變魔術,短短幾年就已物是人非。他想得最多的當然是譚璐,為這個摯愛過的女人深深痛苦,也為自己辜負和傷害了她深深自責。他也想試著挽救

  譚璐的愛情,可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切實際,就算挽救回來又能怎樣呢?愛的過程就是傷害,愛的結局就是不愛,重新開始等於重新失敗,與其費盡心機地留住一段感情然後再無奈地看著它死去,不如將它放逐任其自生自滅。

  天快亮的時候,外面的夜最黑暗,嶽子行的頭腦也最清醒。他告誡自己,譚璐的夢碎在你手上,譚璐的愛死在你手上,你只有閉著眼睛往前沖了,因為你沒有贖罪的機會,更沒有回頭的餘地。

  嶽子行打了一個激靈,想立即離開小屋,一刻也不想久留。他打開燈,將床頭櫃和地板上的煙頭收拾乾淨,把床上的被褥卷起來堆在床頭,又用廢報紙遮蓋在上面,然後拉下電閘擰緊水閥關好窗子。他在家裡很少勞動,忙活了這麼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