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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劉大昆說,和馮箏沒關係。我這麼說完全是痛定思痛,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老岳,放棄譚璐,和馮箏好好過日子吧。我知道我說這話你不愛聽,可我必須說,你也必須聽。馮箏大老遠來跟著你不容易,你可別傷過人家的筋,還要傷人家的心。

  嶽子行沉臉道,你連自己都沒管好,還來管我。

  劉大昆說,正因為我沒管好自己,才想管你呢。也就是你嶽子行,別人我還懶得管呢。

  嶽子行一口將杯中酒幹掉,用餐巾紙隨便擦了把嘴,就到客廳裡坐著抽煙去了。劉大昆知道嶽子行生氣了,也不怎麼在意,跑到客廳裡逗特特玩。嶽子行默默抽完一支煙,忽然說道,我之所以拖到現在,就是不想傷她的心。

  劉大昆立刻回道,如果你一定要傷害她,那還不如早點兒動手呢,現在她歲數大了,資本沒了,還拖著個孩子,讓她怎麼重新開始?你記著,離開譚璐,只傷一個人,離開馮箏,會傷四個人,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嶽子行冷笑道,我還真就不信呢。

  劉大昆有些激動地說,信不信無所謂,重要的是你不能再這樣對馮箏。我知道你早就想離婚,可現在不是還沒離嗎?沒離你天天給人看什麼臉子?在其位謀其政,扛一天槍就要站好一天崗,這才算男人。

  嶽子行氣道,肯定是她在你面前嚼舌頭了。

  劉大昆正色道,是又怎樣?我可告訴你,回去不准為難她,否則我劉大昆沒你這個朋友,說到做到,不信你就試試。

  嶽子行沒吭聲,又點上一支煙大口大口地吞吐。特特說,爸爸,媽媽只准你在陽臺抽煙,你怎麼忘了?嶽子行掐滅煙,對特特說,過來寶寶,到爸爸這兒來。特特乖巧地走到爸爸身邊。岳子行將孩子抱在懷裡,面無表情地盯著白牆看,像在發愣,又像在思考。

  劉大昆說,還用再給你補補課嗎?

  嶽子行說,不用了,求你了,換個話題吧,說說女三號。

  我都不怎麼上心,你瞎攪和啥呀。

  我也給你上一課,趁早對藍青死心吧,她不可能回來了,即便回來了也不值得要。

  你怎麼知道她不可能回來?憑啥說她不值得要?

  我看你們倆的節目,你看我們仨的節目,清晰度一樣。

  劉大昆悶頭在客廳裡來回踱著步,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臉色陰沉嗓音沙啞地說,操他媽的,她快結婚了。

  嶽子行一怔,隨即說道,這沒什麼奇怪,我就知道她閒不住。

  我必須阻止她。

  胡鬧。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給別人當老婆。

  我有辦法,可我不會幫你,為那個娘們兒上火,不值!

  路爾公司的情況依然糟糕,看不出絲毫柳暗花明的意思。下午快下班時,斯文森找嶽子行談話,讓他嘗試利用一些非常手段幫助公司渡過難關,比如請有關官員吃吃飯唱唱歌什麼的。在這之前,菜菜和程輝都有事兒幹了,一個向船燃公司吹參股經營風,一個做潤滑油市場調查,為公司尋找新的生存機會,剩下嶽子行悶悶不樂,懷疑受了老闆的冷落。

  嶽子行領命從老闆辦公室出來,發現程輝和菜菜都不見了,一看表才知道已經下班快一

  個小時了,便叫苦不迭。他和譚璐約好今天下班後去桂林路小屋,現在遲到了,自然害怕譚璐拔他的罐子。岳子行給譚璐打手機,譚璐說,我正收拾屋子呢,你要來就快來,不來拉倒。

  嶽子行現在真的很怵見譚璐。她已經提過兩次了,說要和他談談。他知道她想談什麼,卻不知道如何應付。昨晚劉大昆幾乎磨破了嘴皮子,勸他廝守馮箏放棄譚璐,令他心煩意亂左右為難。他在兩個女人之間搖擺了這麼多年,與其說是在等待中選擇,不如說是在麻木中逃避。眼下,馮箏和譚璐仿佛兩把利劍將他逼至死角。他無法再等,也無處可逃,已經到了必須做出決定的緊要關頭。

  然而,這個決定萬難做出,從前是取誰舍誰進退維谷,現在卻恍然覺得誰都沒有選擇的必要了。這是他第二次產生這樣的念頭。第一次是在和譚璐為一件瑣事爭吵之後,他憤然自問,我和馮箏不能執手白頭,和譚璐又怎能天長地久?當時這個念頭嚇了他一跳,讓他覺得自己非常卑鄙無恥。而這一次,他竟有了幾分坦然。他和譚璐的不了情緣有太多的美麗也有太多的悲傷,幾度風雨之後已有春華悄逝山窮水盡之嫌。而他和馮箏更像是到了窮途末路,激情早被漫長無聊的婚姻生活消耗殆盡,繼續在一起生活只能算是苟延殘喘。面對兩份雞肋般的感情,他該何去何從呢?

  昨晚從劉大昆家出來,嶽子行沒有馬上帶孩子回家,而是到人民廣場看了會兒夜景。馮箏找劉大昆做他的工作,使他大為光火,如果不先在外面消消氣,他一進家准能和馮箏劍拔弩張。他平靜下來後,發覺和馮箏根本就沒有吵架的必要,因為吵架不解決問題,也沒有任何意義。望著燈火通明的醫大附屬一院,嶽子行想起了當年馮箏在這家醫院生特特時的情景。馮箏進產房五個小時還沒把孩子生下來。嶽子行在產房外站腫了腳,後來實在聽不下去她的哭叫,就央求大夫給她做剖腹產。馮箏做完剖腹產,一個護士對岳子行說,你老婆命真苦,辛苦了五個小時,還是挨了一刀。聽得嶽子行心如刀絞。往事歷歷在目,怎奈不堪回首。夫妻失和,他覺得兩個人都沒有錯,錯就錯在生活殘酷無常。世間的生活就像一隻黑手,心懷叵測地支配和改變著每個人的命運,陰險霸道不露聲色。它時常會將你丟在十字路口,表面上讓你自己選擇方向,其實你什麼都決定不了,東南西北怎麼走都是圈套。

  岳子行趕到桂林路小屋時,譚璐正在擦窗拖地,看起來像個勞碌的家庭主婦。

  譚璐說,都幾點了?到門外站半個小時再進來。

  嶽子行嘿嘿一笑說,別那麼狠嘛,咦,你怎麼瘦了,減肥呢還是生病了?

  中醫說我神經衰弱消化不良。

  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你心裡還有我呀。不用去醫院,我知道自己咋回事兒,這是心病,治不好的。

  心病?何處長冷落你了?

  我巴不得他冷落我呢。

  那就好呀,社會上說幹部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看來他還算個好官兒。

  去你的吧,你還不是照樣基本不用馮箏。

  我是群眾,群眾有群眾的難處。

  說話時,譚璐忙完了手中的活。兩個人脫鞋上床,例行公事般地擁吻,情緒都不高漲,動作也很輕緩。這一次,他倆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見面就做愛,好像都累了,也好像都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譚璐說,今年十一怎麼過,想好了嗎?

  嶽子行說,在家貓著,好好休息一下。

  他倆這幾年曾在十一期間出遊過幾次,分別去了煙臺、千山和丹東。他們也想跑遠點兒,可那很費時間,各人都是對家裡撒謊請假,怕時間長了引起懷疑。今年十一嶽子行不想和譚璐出門了,覺得沒啥大意思,提心吊膽不說,出門旅遊的人太多,擠不死也煩死了。

  嶽子行笑道,鬧了半天就談這事兒呀。

  譚璐沒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一臉嚴肅地說,他要我摘環兒,催了好幾次了,前天還吵了一架。

  嶽子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摘就摘吧,有啥怕的?

  譚璐急道,你個白癡,他想要孩子呀。

  嶽子行沉吟半晌問,你咋想的?

  譚璐乾脆地說,我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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