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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岳子行跟著馮箏來到一個露天排檔,對坐在小桌前喝鴨血湯。嶽子行餓極了,一口氣喝了五碗。望著岳子行孩子般的吃相,馮箏心裡蕩漾起柔情蜜意。她高二時和一個男孩相戀,高考後那個男孩去北京上大學,大二時給她寫了斷交信,之後馮箏再也沒有對誰動過心。嶽子行的出現像一夜春風,吹開了馮箏的愛情之花。在她眼裡,這朵花比初戀更嬌豔,更令人心醉。

  嶽子行喝完鴨血湯,發現馮箏正癡癡地看著自己。朦朧的燈光下,她是那樣的嬌媚,眉眼鼻唇間煥發著江南少女特有的麗質。尤其是她的眼神,羞澀中摻著憐惜,幾乎要將他融化。

  嶽子行說,你出來陪我,不怕領班查你的崗?

  馮箏說,不怕。

  岳子行和馮箏好了。他作出這個決定,離他知道譚璐真的棄他而去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他想在馮箏的愛情裡忘記譚璐,這樣他就不至於太痛苦。對馮箏的情感,他當時不甚明瞭,至於他們的未來,則更是沒有細想過。

  他們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時光,一起上自習,一起去食堂打飯,一起遊鎮江三山。在金山之巔,馮箏問岳子行原來那個女孩長什麼樣,問她們兩個誰漂亮,誰對他好,嶽子行說當然是你漂亮,你對我好。他騙馮箏說,那個女孩是我大學同學,追了四年都沒追到,如今她嫁人了,我也死心了。嶽子行不願說實話,說了心裡會痛。另外他覺得坦白從前的戀情是愚蠢的,負面影響無法預計。馮箏又問嶽子行,你會不會像許仙愛白娘子那樣永遠愛我?嶽子行說,會的,一百個法海也無法阻止我愛你。在北固山,馮箏要嶽子行當著恨石發誓和她相守一生永不分離。嶽子行發誓說,我愛馮箏,如愛自己,倘若背棄,亦遭劍劈。馮箏趕忙捂住他的嘴巴說,呸,呸,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這番言辭,讓兩人都大受感動。之後他倆登上甘露寺的高樓,面對浩瀚長江依偎纏綿,自信世間最真最美的愛情就在他們懷中。

  馮箏還帶著嶽子行乘江船過長江到揚州賞玩。馮箏家在揚州郊縣,逛完瘦西湖和唐城,她想領嶽子行到她家看看,可嶽子行死活不去。從揚州回到鎮江後,嶽子行開始認真考慮他和馮箏的關係。他發現了兩個問題,一個是他無法忘記譚璐,馮箏總是被譚璐的影子籠罩著,也就是說他無法全心全意地愛馮箏;另一個是他和馮箏將來很難在一起,因為馮箏畢業後分配到何處工作是個未知數,去大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岳子行畢竟對馮箏已有很深的感情,他不想因為這兩個問題停止愛她,更不忍讓她傷心。馮箏是個柔弱的女孩,比不上譚璐樂觀堅強,拋下她對她來說絕對是個難以承受的打擊。他想,既然前途未蔔,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假前,嶽子行進修完畢要回大連了。馮箏害怕這一天到來,可這一天遠遠地搖著晃著,趁她不注意說來就來了。暮冬的寒風刮走了她臉上的笑容,徹骨的寒意襲上心頭,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她的愛情隨時都會戛然而止。

  岳子行走時,馮箏到火車站送他。他要先回山西過春節,然後再返回大連。兩人在月臺上緊緊擁抱,不忍撒手。馮箏哭著說,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走多遠,我就跟多遠。嶽子行默默無語,心亂如麻。鐵軌伸向迷茫的遠方,他不知道他到了遠方會怎樣,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馮箏的愛帶走,該不該把自己的心留下。

  岳子行走了,馮箏的世界空了,所有的快樂都無影無蹤,思念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內容。兩個月後,這個嬌小的女孩毅然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去尋找她的愛情和夢想。她怎麼都想像不到,從車輪啟動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已發生改變,也無從知曉自己八年後的生活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瑞典火柴》第八章

  譚璐這幾天往娘家跑得特別頻,母親的頸椎病加重了,她領著老人家去了兩趟醫院,又幫著幹些家務。譚璐只在逢年過節時回娘家,平日若是父母不叫就懶得回去。譚璐和何鐵犁的婚姻不怎麼幸福,她把一部分責任推到了父母身上,認為他們當初如果不輕視岳子行高看何鐵犁,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因此心裡一直有個疙瘩。隨著年齡的增長,譚璐明白了很多事理,也懂得了父母的苦心,回娘家的次數便漸漸多了起來。

  母親這陣子總是勸譚璐儘早生個孩子,說她都三十歲的人了,再拖下去就太不像話。譚璐理解母親的心情,心裡雖煩,嘴上卻不說什麼。母親說,媽知道你的心思,所以這麼多年從未逼過你。可你老大不小了,很多事情也該看得開了,鐵犁這麼能幹,打著燈籠都難找,你還瞎尋思個啥呀。

  何鐵犁確實能幹,三十多歲就有房有車,近來剛從黨校回來就當上了主持工作的副處長,簡直都能呼風喚雨了。可譚璐對何鐵犁的成功很不以為然。她反感官場的那些破事兒,認為不勾心鬥角大耍手段很難脫穎而出。何鐵犁經常在外面應酬,回家後電話打個不停,還總有人登門拜訪,一進屋就和他躲在書房密談。譚璐不喜歡他這樣,回來晚了、電話多了、招人來了都會不高興。時間一長,他圈裡人都知道他老婆的臉色不好看。他為了照顧譚璐,也為了自己行事方便,去年在星海灣買了一套一百七十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譚璐只要呆在自己的生活區裡,他怎麼折騰都影響不到她,她也就眼不見心不煩了。只是時間一久,空間有了,距離也有了,夫妻間的生疏又多了一層。

  譚璐從母親口風裡猜到,何鐵犁背地裡沒少給老太太做工作,由此推測他會很快向她提出生育問題。何鐵犁每次提到這個問題,她都像是被逼到了懸崖上。她不想要孩子,可她只能拖延,不能直說,直說就等於攤牌,後果可想而知。其實任何後果她都不怕,她只是想在確定應對之策前弄清嶽子行的態度。

  所以,譚璐上午給嶽子行打電話,想約他出來好好談談。可嶽子行情緒很糟,她就沒好意思提這事兒。岳子行說馮箏偷看了他的手機,可能記下了她的手機號碼,要她以後接到陌生女人的試探電話時嚴加注意。譚璐譏諷道,你別鬧心,她偷看了你的手機,我偷看了她的丈夫,兩下扯平了。放下電話,譚璐的心情陰轉小雨。馮箏偷看一下嶽子行的手機就把他嚇成那樣,難道馮箏真的對他還那麼重要?難道自己真的沒什麼指望了嗎?

  今晚何鐵犁又回家晚了,顯然在外面喝完酒又去洗了桑拿,胖臉紅撲撲地閃動著滿足的光彩。譚璐已洗漱好了,穿著睡衣在大廳看電視,見何鐵犁進門也不理他。何鐵犁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又讓你獨守空房了,沒辦法,那幫人也都是少壯派,不能不給面子。

  譚璐說,我也沒批評你,你心虛啥?

  何鐵犁說,批評好呀,你不批評我心裡不踏實。說完,換了睡衣,和譚璐擁坐在一起。

  譚璐用遙控器關了電視,起身進了自己的臥室。家裡有四間臥室,兩口子各住一間朝南的。平時何鐵犁若是回家早,就跑到譚璐房裡睡,若是回家晚了,不敢吵醒譚璐,就到自己房裡睡。吵完架就更不用說了,各睡各的,互不往來,直到一方服軟。

  何鐵犁跟著譚璐進了臥室,爬到床上攬住她問,咋又不高興了?

  譚璐說,你身上那麼髒,不洗澡不能碰我。

  我剛洗完澡,乾淨著呢。

  正因為你在外面洗澡了才髒呢。人家的浴衣穿了,人家的包房躺了,人家的小姐碰了,你說髒不髒吧?

  瞧你說的,我是浴衣穿了,包房躺了,可小姐免了。我一個國家幹部,還知道什麼叫潔身自好。再說了,那些小姐哪能趕上我老婆呀,看都懶得看。

  譚璐使勁掐了一下何鐵犁說,好啊你,竟敢拿我和小姐比,找揍呀,小姐比我漂亮你是不是就能多看兩眼,看著不過癮再動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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