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租了我的子宮(43)_朱少君

四十三

　　「我很害怕，你知道嗎？」

　　「不怕，我和張浩都在這等你呢。」我感到她確實很緊張，便握握她的手，想以此安慰她，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你真好。」李雲說。

　　「加油！」我對她笑笑。

　　「嗯，加油。」李雲也笑了笑，然後就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玻璃門關上時，我抬頭看看張浩。我很奇怪，這個時候他怎麼一句話也不說。然而我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將目光挪開。我不敢再看他，再看下去我怕自己也控制不住。因為我看到的張浩此時已經滿臉淚水。

　　我在手術室門口焦急地等待。我很擔心李雲，擔心手術能否取到卵泡，也擔心她瘦瘦的身體能否經受住如此的折騰。這個時候我完全忘記了我的身份，就像擔心一個親人那樣擔心她。不需B超的引導，直接破開肚皮尋找卵泡，很難想像這是怎樣的一幅景象。我忽然想到一句成語：殺雞取卵！我被自己想到的成語嚇了一跳。

　　張浩呆呆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看得出他更擔心，也很難過。他與我有幾米的距離，我想過去安慰他，但我知道，現在所有的語言都無濟於事，所以就沒有與他說話。我們就那樣待在手術室門口，默默地等待著。

　　三個小時後，李雲從手術室裡出來，我和張浩一起圍了上去。此時她臉色慘白，帶著氧氣罩，身上連著許多管子和儀器，還在昏迷中。我們和護士一起，推她進入病房。這是一個單間婦科病房，專供VIP病人使用。護士在調整那些管子和儀器，張浩則俯下身對著李雲輕輕呼喚，但李雲依舊沒有反應。

　　護士對張浩說：「不要喊了，她會自己醒的。」

　　「怎麼會這樣？一般手術是出手術室就會醒啊。」張浩茫然地問護士。

　　「具體我也不清楚，聽上面的說是本準備倆小時的手術，結果做了仨小時，可能是延長麻醉的原因。不過你不要擔心，肯定沒事的，一切都很正常。」護士耐心地解釋著。

　　我正想問手術結果怎麼樣時，來了一位醫生，對著張浩喊：「你是李雲的老公張浩嗎？」

　　「是的，怎麼了？她有事嗎？」張浩緊張地問。

　　「噢沒事。她取到卵泡了，你去取精室取精吧。快點。」說完醫生就走出病房。

　　張浩一下子來了精神，對我說：「李雲麻煩你看一下，我去取精。」

　　我目瞪口呆，羞得滿臉通紅。在這裡，醫生可以不分男女，所有的病人在他們眼裡只是病人，所有的難堪話在他們嘴裡都只是正常的醫療術語。但張浩怎麼能這麼無所顧忌呢？我想他一定是糊塗了。

　　張浩絲毫沒有覺察到他的失語，仍舊對我說：「你要注意鹽水，滴完了叫護士。」

　　「知道了，你去吧。」我說。心想難道取一次還要不少時間？

　　張浩走後，護士也整理好了，夾著記錄本準備出去。臨走時她對我說：「你要注意一下底下的導尿管，如果瓶滿了就要倒一下。倒的時候要注意不能用力拔，導尿管是插在尿道裡的。有事就打鈴。我先出去一下，今天特別忙，等等再來。」

　　我說：「好的，謝謝你。」

　　護士出去後，病房裡只剩下我和昏睡的李雲。我朝病床底下看看，果然看到了一根透明的塑膠管，裡面全是紅色的液體，汩汩地往下流。

　　我搬來椅子坐在李雲面前，靜靜地注視著她。她的臉依然沒有血色，眼角還有淚痕。我奇怪怎麼會有淚痕呢，難道麻醉狀態下也有意識嗎？

　　正在這個時候，李雲醒了。看來護士說得沒錯，時間確實不長。我先看到她罩在氧氣罩裡的嘴蠕動了幾下，接著就慢慢睜開了眼。她用手吃力地挪開氣罩，嘴裡有氣無力地吐了幾個字，我沒聽清，將耳朵放到她嘴邊，她又說了一句。我這才聽清了她是問我取到卵泡沒有。

　　我將她的氧氣罩蓋好，在她的耳邊說：「你放心吧，取到了。」

　　她慘白的臉上這才擠出一絲笑容。這是一種難得的笑容，她笑得那樣欣慰！好似久經風雨終見彩虹般的燦爛。當時我被她的這份燦爛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又用手指指門外，我想她一定是問我張浩哪去了，於是又在她的耳邊說：「他去那個了。」

　　李雲點點頭，表示知道。她把手交給我，我用力握住，我們倆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李雲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次，我想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5. 怒形於色

　　醫生告訴我們，李雲取到了三個卵泡。三個卵泡不算多，一般要六個才有把握形成兩個以上健康的胚胎，但畢竟有了希望。取到卵泡只是完成試管嬰兒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合成胚胎。合成的過程是在實驗室裡讓精子和卵子自然會合、發育，期間充滿了各種偶然和不確定因素，好多試管嬰兒手術都沒能通過這一關。兩天以後，如果有健康的胚胎就可以移植。兩天的時間不算長，但對渴望做母親的李雲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

　　第二天我到醫院病房時，天色已晚，張浩正在衛生間裡洗蘋果，李雲則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見我來了她很高興。可是沒等到我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讓我到醫技樓去問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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