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租了我的子宮(29)_朱少君

二十九

　　2. 浦江夜遊

　　電話裡她問我睡醒了沒有，我說睡醒了，又問我房間習慣不習慣，我說很好的。然後她說我一個人在上海，怕我孤獨，要過來陪陪我，我忙說不用。

　　「真的不用，你昨晚沒休息，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說。

　　「我睡了一下午。」她說，「我還是過來吧，帶你出去逛逛，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挺無聊的，想有人說說話。」

　　怎麼，還怕我跑了啊？我在心裡想。這樣想的時候，我就答應她了。

　　「那好吧。」我說。

　　不大一會張先生就開車送她過來了，在房間裡坐了一會之後，李雲便要帶我去浦江夜遊。我不想去，此時此刻我就想待在房間裡，哪也不想去。

　　「你們去吧，我不想去。」我說。

　　「出去透透氣吧，老是待在房裡不好。反正要吃晚飯的，就到船上吃吧。」李雲說。

　　「我知道你們是怕我寂寞，其實你們不用費心，我在這裡就很好，真的。」

　　「去看看吧，浦江的夜景很美的。」一直不太說話的張浩這時也勸我。

　　「你們這麼客氣，那就去吧。」

　　經不住他們夫妻的執意相勸，我還是同他們一起去了。穿過遊人如織的外灘，夜幕初降的時候我們上了遊船。這時候船還沒開，倉裡已經開始歌舞表演，船上已有不少人，來自五湖四海的樣子，都是沖著浦江的夜景來的，都很興奮，操著各種方言交談著，很是熱鬧。我們在自助餐廳吃過晚餐後，就坐在甲板的椅子上，等待著開船。徐徐的江風拂面，夾雜著江水的味道，聞著使人心曠神怡。張浩和李雲並排坐在一起，手自然地搭在李雲的肩上，樣子很是親密。李雲面向浦江，望著江水，似乎在想什麼。

　　「她在想什麼呢？」我想，「這個時候她會想起那個叫王廣坤的人嗎？」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惡毒。

　　「周小姐，沒上過這船吧？」見我一個人發呆，張浩無話找話地問我。

　　「是啊。」我說。

　　「其實我也沒上來過。」張浩說。

　　「是嗎？你是上海人，怎麼會沒來過呢？」

　　「正因為生在上海，對這裡的景色習以為常，以為沒什麼好看的，現在看來，浦江的景色岸上看和在江裡看完全是兩回事。」

　　「也許吧。」我說。

　　「他平時很忙，基本上沒有空出來，今天是為了陪你，我也跟著沾光了。」這時李雲開起了玩笑，說完她自己先笑了起來。看得出來，她是為玩笑而玩笑，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出於禮貌，我還是說：「那太謝謝了，實在不敢當。」

　　「不用，其實我也想來玩玩。」張浩說。

　　正說著，「嘟……」的一聲汽笛響起，船開了。這時候夜幕才真正降臨，浦江兩岸萬燈齊明。巧奪天工的景觀燈，把外灘千姿百態的建築烘托得晶瑩剔透。那些建築此時就像一座座巨大的水晶體，正發著多彩的光暈。它們連成一片，璀璨輝煌，場面壯觀。浦東，燈光下通透的東方明珠美輪美奐，塔尖直插漆黑的蒼穹，給人以強烈的震撼之感。

　　船在江面上緩慢行駛，兩岸的景物也隨之變換。江面上波濤蕩漾，江水倒映著燈光。五光十色的燈火在波濤的蕩漾中斑駁陸離，呈現出琉璃的色彩。船在江上，人在畫中。

　　我站起來走到船舷邊，手扶著欄杆，欣賞著這美麗的景色。夜風徐來，輕撫著我的頭髮。我極目遠眺黃浦江盡頭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老家的山村。我想此時此刻，山村裡肯定是萬籟俱寂，家家戶戶為了省電早已滅了電燈，整個山村一片漆黑，父母也因為一天的勞累早已上床歇息了吧。而這裡卻是燈火輝煌，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以前收到的一條非常經典的短資訊，其中一句是說：城裡人都是半夜上網、去歌廳、舞廳，困了不睡覺；之後失眠，再吃安眠藥。這條短資訊雖然頗具諷刺意味，倒也不失經典。但當中國經濟最發達城市中心的繁榮與古老山村的落後同時充斥著我的腦海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反差又衝擊著我的內心。我想，什麼時候我的老家也能好起來呢？這種矛盾的感覺讓我很失落。

　　我正想得入神，李雲來到了我的身邊。

　　「小周，在想什麼呢？」她問我。

　　「沒有啊，我在看江呢。」我答。

　　「喜歡上海嗎？」

　　「喜歡啊，沒有人不喜歡上海的。」

　　「喜歡以後就留在上海吧。」見我疑惑，她又補充道，「以後在上海找一份工作，不就能留在上海了嗎？」

　　我苦笑道：「談何容易啊，這畢竟不是我的城市。」

　　「你行的，憑你的能力，憑你的為人，你以後肯定能留在上海的。」她說。

　　很明顯，她說這些話時，話裡有話。但這個晚上，我沒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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