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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他和方草的分居源於一場叫《生死戀》的日本電影,那部片子上映的時候瑤城萬人空巷,連映半個月不衰,場場爆滿。這樣的片子應該和方草一起去看才對,可他們倆都沒有興趣。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爭吵,起因是劉東的一封信。那時學校正放暑假,方草不上班,信是夏老師幫她送到家裡的。他們正在吃午飯,方草顯然對夏老師的熱情有些不高興。他說:人家又不知道你們的關係,完全是一番好意,你怎麼能這麼說人家?方草不高興了,她不能容忍他說「你們的關係」。她說:我們什麼關係?我們早就斷了,他寫信是問問我的工作情況。不像你和英子藕斷絲連,連做愛的時候還在想著她。這句話立刻把他的火點燃了,他扔了飯碗說:我就是要想著她,我還要同她結婚呢!方草不再吵,獨自哭起來,這是她每次爭吵的壓軸節目。這時他們便偃旗息鼓。

  他心裡感到十分空落,他想他們到底是怎麼了,他們戀愛了二十年,怎麼會落得今天這樣的結局?他們根本不像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完全像一對萍水相逢的少男少女,雙方都很陌生,陌生得非要靠吵架才能解決分歧不可。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缺少什麼。他們都曾發過誓要忘掉一切不愉快,好好地相愛好好地生活,但不知怎麼事到臨頭又不行了。好像從結婚的那一天起他們的婚姻就註定是長不久的。

  顧豔玲上午就邀他晚上看電影,他婉言回絕了。但到下午他卻主動地提出要陪她去看電影。這個二十二歲的女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她說:你們又吵架了?他點點頭。她的臉很平靜:為什麼?他說什麼也不為,我們都瘋了!她望著他,輕輕歎道:唉,你們這哪像過日子,過日子哪有你們這麼累的?我好像你們自從結婚就沒有停止過爭吵。她說:恕我直言,這樣家庭中的男人要想成就一番事業是很難的。你不應該過這種生活。

  他好像是在受傷的時候被一隻慈祥的手撫摸了一下,心裡有些委屈,嗓子裡有些發熱。他低著頭沒有看她,他不想讓一個男人喪失尊嚴的面孔暴露在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子面前。儘管他知道她的話具有煽情的成分,可能包含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此時他卻並不反感,他知道自己讓一種可能是虛假的關懷俘虜了。他這時才懂得男人需要關懷,哪怕這種關懷有些虛假。但方草缺乏的恰恰正是這個。

  顧豔玲買的是下午七點的場次,這種不遲不早的場次看的人最少。她說:下班只有一個小時,不能回家吃飯了,我帶你去吃涼麵。她說有一家餐館的涼麵特別好吃,我帶你去嘗嘗。他今天根本就沒打算回家吃晚飯,他心裡的氣還沒消。他說:你和我想一塊了,我今天特別沒胃口,就想吃涼麵。顧豔玲抿嘴一笑,那笑很讓人心動。他們一進餐館,幾個女服務員就圍過來。原來服務員都是顧豔玲的同學。幾個女孩子嘴同顧豔玲說話,眼睛卻在他身上掃來掃去,他想她們一定把他當成了顧豔玲的朋友,他的身上被幾個女孩子掃出了汗。出了餐館他說:你怎麼把我往你朋友這裡帶?

  顧豔玲看著他窘迫的臉笑得好開心: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見幾個女孩子就嚇成這樣,下次我一定要帶你去同我爸媽一起吃一餐飯,看把你嚇成什麼樣子。顧豔玲接著就告訴他一個笑話,說一次她爸爸的秘書小何在她家裡吃飯,嚇得手不停地哆嗦,結果把筷子抖掉了,把一桌子的人都逗笑了。這一笑竟把小何的膽子笑大了,以後吃飯再不哆嗦了。

  他被顧豔玲的笑話弄笑了,心裡便變得輕鬆起來。

  電影院裡悶得人透不過氣,他根本無心看電影,在心裡計算著散場的時間。他看看顧豔玲,她卻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她完全進入了劇情。看到高潮時她的一隻手不自覺地伸進了他的手心裡,他沒有拒絕,輕輕地握住了她。直到電影結束燈光亮起,兩個人發現手握在一起臉都熱了一下。出了電影院,兩個人都感到衣服汗透了。顧豔玲建議到河邊去吹吹風。他沒有拒絕。他們就翻過大堤來到河邊。

  月光下的草灘十分誘人,他們沿著河邊往西走。她說:今晚的月光真好。說著又把手遞給了他。他接過她的手,那手不像在電影院裡那麼熱了,有點涼,握著很舒服。他說:要是你爸知道一個有婦之夫半夜把他的女兒帶到河邊散步,不處分他才怪呢?她笑了,咯咯咯地非常好聽。她說:要是方草知道了一個小丫頭半夜把她的丈夫誘騙到河邊,不殺了她才怪呢?說著兩個人都笑起來。這時已經看見城西那座高山了,她說:我想坐一會。他就陪她在河邊坐下。她說:你今天表現得就像一個大男孩,我真高興。他說:你今天扮演的就像一個大姐姐。兩個人又快活地笑起來,直到夜很深才離開河邊。她問:你回去方草會和你吵架嗎?他說也許吧。顧豔玲歎了口氣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她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一次方草沒有同他爭吵,他感到很意外。他沒想到一場大的衝突正在醞釀。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他和顧豔玲正並肩坐在河邊的草灘上被方草抓了個正著。當時河邊還隱隱約約可見其他散步納涼的人,方草沒有和顧豔玲大吵大鬧。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自己的丈夫被別的女人從身邊勾走是件很難於啟齒的恥辱,大吵大鬧只會使自己失去得更多。方草絕望了,沒有一滴眼淚,連同他吵架的勇氣都沒有了。她狠狠地摔碎了一隻結婚花瓶,說:你不覺得你的行為不道德嗎?你不僅令我失望,也令英子失望!她說,我現在才算看透你了,也許顧豔玲才是你一生最理想的選擇,我們分手吧!這時她的淚水才開始流下來。她說:對你的所作所為我一點也不吃驚,我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我愛了你二十年,卻沒有真正認識你!

  他低著頭笨拙地抽著煙一言不發,讓她一個人說。他離開河邊的時候就是這麼打算的。

  這一夜,倆人分屋而居。

  第二天一早,方草離家去了山裡姐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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