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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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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顯得很焦急:家裡什麼也沒有準備啊? 父親說:只有兩天時間就是有錢置辦也來不及啊,劉書記不會罵我們? 金保說:劉書記說了,婚事要簡辦,移風易俗。 大姐爽朗地笑著說:劉書記這麼說我們就放心了。就這麼定了,十八就十八。你去告訴劉書記,到時候我們去接人,我們不會給他丟臉的。 金保走了。大姐推開他的門,手裡拿著那張表。大姐有些不悅: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沒出息,談你的大事你卻躲在房間裡像個大姑娘似的。大姐看見了他臉上的淚水,大姐這回真的愣了。她說你怎麼了,你哭了? 他說我不同意結婚,他們是在做交易,一筆骯髒的交易。我不能接受這無恥卑鄙的交易! 大姐說你渾呀你,你盼了這麼多年盼什麼?她揚揚手裡的推薦表,不是小鳳看上你,你能得到這張表?你有什麼高傲的,小鳳哪點配不上你? 他的情緒被大姐的話煽動了,竟然敢對著他敬畏的大姐吼起來:結婚需要愛情,你懂嗎? 要是平時大姐是絕不允許她的弟弟這麼和她說話的,今天她卻很特別。她平和地望著她的弟弟,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什麼愛呀情的,誰不知道你認識幾個字,少跟我說這些。我問你,你這輩子是要愛情還是要上大學? 如果真要這樣,我寧可不上學。他看他的父母站在房門外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他們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鬧懵了,他說:做人起碼要講點良心吧,我這條命是方伯給的對吧,我從小就答應過方草,你們也答應過她對吧? 大姐說:我們並沒有叫你去昧著良心幹事,這和良心有什麼關係?你和方草的關係並沒有確定,方草會理解的。 他恨他的大姐這麼隨便這麼武斷地否定了他的理由,她一直還把他當孩子。她的任性導致她平時的所作所為讓人難以理解。比如當初一個部隊排長追她追得死去活來,她卻選擇了本村一個老實巴交的木匠做丈夫,弄得一村人都為她惋惜。她對她的弟弟十分嚴厲,自他記事起,他就把她當作母親的形象印在腦海裡的。他望著她那張不容改變的面容,說:我們的關係從八歲就確定了,而且我們……我們已經同居過了!他心裡怦怦地跳,他不知道他今天哪來的這股勇氣?他是想以此粉碎大姐的任性和武斷。 大姐根本沒想到她的弟弟會說出這麼混帳的話,她舉手朝她弟弟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撕爛你的嘴巴!告訴你,不管你編出什麼樣的理由也無濟於事,這個主我作定了。你想翻船,休想! 他的勇氣被大姐這一巴掌徹底打光了,他對他的大姐說:你能逼我結婚,可你阻擋不住我以後離婚。大姐以為這是她倔強的弟弟在遭了一巴掌之後自找臺階而已,根本沒往心裡去。她想一旦他嘗到了女人的滋味,一旦他的種子發了芽,一旦婚姻的小苗長成了大樹,到那時今天的話也許就成了遙遠的記憶。她沒想到她的弟弟會把那個記憶在幾年之後就變成了現實,那時她才意識到她的武斷釀成了大錯。老實巴交的父母看到女兒那一巴掌重重地扇在獨苗兒子臉上既心疼又高興。他們害怕兒子犯起倔性子毀了一樁好事情。母親抹著眼淚對兒子說:姐是為你好呢,姐打你是望你出息呢。 這時大姐已開始張羅安排,一場閃電式的婚禮拉開了序幕。他對這一時刻神秘幸福的憧憬被大姐那一巴掌擊碎了。他的腦子亂紛紛像碎了一般,他插死了門把一個人關在屋裡,他想把自己與外面的喧囂隔開,可喧囂是隔不開的。他聽到了接連不斷上門賀禮的聲音,大姐喜氣洋洋地迎來送往。其實那些人來賀的不是他而是劉萬全,他有什麼可賀的?如果他娶的不是小鳳而是另一個人,別人就不可能如此大方。可他的大姐似乎沒有看出這層意思,她的笑聲如花燦爛。 其實大姐比他要聰明一百倍,她怎麼不知道這層意思?她就是要讓人們看看,她如今和大隊書記是一家人了,看誰以後還敢小瞧她?喧囂像金瓦湖的浪濤一浪接著一浪。他想方嬸和方草一定也知道了,他一定要去看看她們,向她們解釋清楚,他完全是被迫的,他不會放棄方草,放棄他們的初戀。他擔心一見到方草淚流滿面的樣子他就不知道怎麼表達他心裡話了。於是他想到了寫信。這封信他寫了兩天,沒有吃飯也沒有睡覺。他的第一句話就折騰了他整整一天,遲遲落不了筆。他知道他的這封信一定算不上成功,可能很糟。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給他的信開了頭。 他告訴方草他和小鳳的婚姻完全是一種強權下的不平等條約,他接受的不是小鳳而是大學。他們沒有愛情也沒有性欲,他不會碰她。他們只是在履行一種契約,這契約的時間不會很長,他們遲早是要分手的,他要把他的愛情和性欲完整地保留給方草。他要方草記著他對她說過的話,記著他們的每一個幸福時刻,一定要等著他。第三天上午他的信才落下了最後一個字,他寫得很累,他從來沒有寫過這麼累的文章,他感到他的全部心血都被這封信耗盡了。他拿著信就去找方草,他設想方草現在種種悲傷的樣子,卻沒有想到方草和方嬸已經離開了劉家灣,只有那條黃狗忠實地躺在門口。那畜牲通人性,看見他立刻跑過去依偎在他的腳下。他蹲下去用手撫摸著那畜牲的頭,發現它的眼睛裡蓄著汪汪的淚水。他心裡像被那畜牲撓了一下,眼睛濕潤了。他說:她們去哪了?方草你去哪了?那畜牲喉嚨裡竟發出一陣哀鳴。他驚訝地看著它,它顯然聽懂了他的話。 他一個人去了湖邊,黃狗一直跟著他。他和黃狗坐在孤島對面的堤坡上,望著湖中的孤島,直到天黑才回家。那時婚禮的氣氛已達到了高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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