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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小鳳就這樣闖入了他的人生圈裡。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她,但他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他曾經也想放棄這個角色,是方草阻止了他。方草說:這僅僅是演戲而已,重要的是要演好你自己的角色。他想方草的話是對的。平時除了排練對臺詞外他很少同小鳳說話,他不想同這個沒有文化的支書女兒關係處得太深。其實小鳳的心思只要稍稍留點神敏感點就能看得出來,她看中的並不僅僅是那個角色。一年後他終於明白了,這個角色風波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此時他剛剛結束了那個無趣的婚禮被人推入新房。面對著小鳳潔白豐滿的胴體,他的第一句話不是性與愛,而是直指這個陰謀。他說:我原來錯看你了,我原以為你很單純,看中的只是那個角色。其實你一點也不單純,你很卑鄙,你從一開始就在精心編織一個陰謀。你強奪了別人的愛情,你真無恥!

  23

  現在他和小鳳的故事就像他們正在演的戲一樣才剛剛開頭,他無法知道後來的結局。

  小鳳正如他後來評價的那樣,她的確不是個單純幼稚的女孩。她的文化水準是整個宣傳隊裡最低的,她只念了兩年半書,不是因為家裡窮而恰恰是因為與其他人比起來太富的原因。即使在最困難最饑餓的年代,當支書的父親也沒讓她餓一天肚子。富家的孩子誰能吃得了寒窗苦?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小鳳仍沒有後悔,只要她父親一日當支書,文化對她就並不重要。小鳳的容貌在宣傳隊十二個女孩子中算不上漂亮,但卻特別注重打扮。那時很多人都還不知道的確良是什麼料子,連陳永濤都還沒有而她卻穿上了。那種半透明的露出胸罩的襯衫非常招人眼。但小鳳的性格絕對排在十二個女孩子之首,動不動就抹眼淚。別的女孩子抹眼淚大夥會說三道四,只有她抹眼淚別人無可非議。她一抹眼淚金保就要發火罵人,然後再過去哄她,就像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這種性格令他很倒胃口,他想將來誰要是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沒想到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小鳳也不是那種一無是處的女孩,就像大街上那些肚子裡沒多少真玩意而穿戴入時打扮豔麗的女孩子,豔麗漂亮不也是特點嗎?小鳳正因為這種性格使得她與其他女孩子比起來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她的一言一行很難讓人看出是個沒有文化的村姑而更像是一個城裡來的女知青。她還有一個優點就是她很會演戲,感覺特別好,用行話說就是很入戲。在她面前他卻顯得像個還不入道的新手,處處顯得拘謹生疏。小鳳說:你幹嗎離我那麼遠,怕我把你吃了是不是?她說咱倆這哪像夫妻,就像一對冤家仇人!他被她說得很不好意思。金保看了也有同感。金保說:你主要是思想放不開。你要記住,你們倆是一對「夫妻」,一定要把夫妻的感情演出來,要讓人看了覺得像那麼回事。

  小鳳從一開始就把這個節目當作了一個「真戲」,她是用心去演的。顯然她已經進入了「角色」。開始的時候宣傳隊每星期集中兩天,這兩天小鳳非常興奮,幾乎與他一步不離,除了上廁所。她找他的理由就是對臺詞,這個理由冠冕堂皇,別人無話可說。他說臺詞我都背了一千遍了。她說背一萬遍也要背,我怕到時上臺忘了。他不敢對她說不,他得罪不起她。他有點不情願地說好吧,你背,我看著。小鳳覺得有些委屈,說:你是不願和我對臺詞,你煩我?他說我幹嗎要煩你呢?她說我看出來了。她說著眼睛就有些紅了。她說: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躲著我!他說你誤會了,我幹嗎要躲你呢?我們不是排練得很好嗎?她說就不好!她抹了一下眼睛,把淚水抹到了一條花手帕上。他心裡有些慌,他害怕她哭出聲來讓金保聽見。恰在這時陳永濤進來了。陳永濤一見這般情景很有些不好意思就出去了。

  他趁機說:陳永濤你找我有事嗎?借機跑外面去了。陳永濤對他詭秘地一笑,說:你怎麼把你「妻子」弄哭了?當心金保訓你。他說不是我弄哭的,是她自己哭的。陳永濤看著他吃吃地笑:我看她是把這戲演真了。陳永濤說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你要行大運了,真和她演真了,上大學就是鐵板定釘了。他說:陳永濤你別瞎說,根本沒這回事。陳永濤說你是真沒看出來還是假沒看出來,人家都已經給你發信號了,你還裝糊塗?陳永濤說:不過我理解,你很為難,你心裡早就有方草了對嗎,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出來了,我說的沒錯吧?他傻愣愣地望著陳永濤,他真佩服陳永濤的眼力。他想陳永濤不愧是從省城來的,他默認了。他說:陳永濤你一個人說說可以,但千萬不要在大夥面前胡說啊。陳永濤開心地一笑:你承認了?陳永濤笑著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放心吧,秘密永遠屬於你。陳永濤收了笑認真地說:我真羡慕你,你的運氣真好,劉家灣再找不出第二個比方草更好的女孩子了。要是我,一輩子吃糠咽菜也不會放棄她!陳永濤停了一下說:不過我有點替你擔心,人是很難經得起誘惑的!

  他的心裡像是一面鼓在擂,他佩服陳永濤洞察事物的眼光,更感謝陳永濤對他的忠告。從那時起他把陳永濤當成了朋友。

  那段時間他一直擔心方草會從他臉上看出破綻而影響了他們的感情。但他的擔心是多慮了,方草並沒有發現他和小鳳的特殊關係,這不是她缺乏心眼,而是此時她正捲入了與程小英的矛盾之中。矛盾的根源是那次角色風波,而發展則是最近金保突然宣佈由她接替程小英的隊長職務。這對程小英是個不小的打擊,換了誰也會一樣的。平白無辜把自己頭上的帽子拿給別人誰受得了?女人不僅喜歡爭風吃醋,而且還喜歡聯想。程小英把這兩件事情聯繫在一塊想來想去,認為一定是方草在金保面前做了手腳,從而使她失去了受寵的地位,因此程小英就經常當著大夥的面說一些很難聽的話。金保知道後在大會上將她狠狠地批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程小英哪受得了這口氣,就在會場上和方草大吵起來。兩個人哭得都挺凶,弄得金保很尷尬。方草說我不幹隊長,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當隊長!金保說這不是誰想幹的事情,是組織決定,吵也沒用!金保的話顯然是對程小英說的。程小英哭著說她不演了,然後就離開了。臨走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不活了,你也別想活!這話聽起來怪嚇人的,大夥以為她要對方草進行報復,都為方草捏了一把汗。金保這麼做著實讓人難以理解,只有陳永濤看出了其中的一點奧秘:金保那雙充血的眼睛正在從陳小英的臉上向臉蛋子長得比她好看的方草臉上轉移,一個新的悲劇正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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