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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張翰可也在旁邊看著,童童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早就偷偷看過這些了,我問媽咪照片裡的人是誰,她也不告訴我。可哥說媽咪不告訴我,是因為我爹地死了,我聽了還偷偷哭過。所以上個月我在醫院見到你時,剛開始嚇得都不會說話!」

  醫院裡那一刻的記憶,厲仲謀一生都不會遺忘。當時孩子坐在病床上,直勾勾地盯著他,小心謹慎地問:「你……是誰?」

  那也是厲仲謀當時心中的疑問:這個孩子,是誰?

  此時想來,親情註定與血脈相連,無法割捨。

  厲仲謀揉揉童童的頭頂。手上這本剪報,承載了那個女人的秘密,如有千斤重。

  他勉強笑笑。正要將剪報放回盒中,結束這個荒唐的夜晚——

  盒中的一張支票吸引了他的目光。

  支票的兌現時限早在七年前就已截止。

  厲仲謀認得支票上自己的筆跡,這是他在一個清晨醒來後,理智驅使下親筆簽出的。

  他記憶中,那只是一場荒唐的一夜情緣,還有那一個隔日收下了他的支票、在他的生命中匆匆過境的女子……

  這一切,也都該在七年前截止。

  不是麼?

  吳桐拿著酒杯上了天臺,至於那什麼所謂「非常手段」,向大律師沒說何時給她答案,她只能等。

  天臺寬闊,無遮無攔。夜風吹亂頭髮,也吹亂了泳池的波面皺褶。泳池旁有侍者送酒、送茶水。

  在香港這個繁華世界,有人肯包下整個頂層和天臺來辦派對,也不稀奇。

  那個……誰誰誰家的千金,那個……某某名媛,坊間傳言的某人的姘頭。

  她又向侍者要了一杯,喝得有點上癮了。

  生下童童後她有段時間酗酒,明知不可以這麼渾渾噩噩,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腦子,每天就想著要麻痹、麻痹。

  這麼過了幾個月,兒子都會開口叫「媽咪」了,在童童懵懂無知的目光下,她頓時覺得,無地自容。

  那之後才開始乖乖去看心理醫生,精神漸好,酒也是在那段時間慢慢戒掉的。

  有人輕拍她的肩頭。

  回頭看,向佐。

  她沖他微笑,向佐一愣,仔細觀察她的臉,「喝了不少吧?」

  吳桐用力揉揉眼睛,「還很清醒。說吧,什麼非常手段?」

  向佐肅然,沉默片刻,仿佛有些掙扎,吳桐見他很明顯地深呼吸了一下,繼而聽見他說:「就說你們發生關係的那一晚,你是被誘姦的。」

  吳桐呆住。半天,驀地笑出聲來,「神經病!」

  罵完這句就走,可是走得不順,趔趄的步態看得向佐不放心,趕緊過去攙她,手一碰到她,她就尖叫道:「放開我!」

  向佐被她喝住,手背輕易地被她揮開,她重心不穩,猛地撞翻端盤的侍應生,一頭栽進了泳池。

  冰涼水霧瞬間從四面八方襲近,無孔不入。四月天的水,不是起碼該有些溫度的嗎?

  怎麼還這麼……

  冷……

  水並不深,吳桐沒有摔傷,只是渾身濕透。髮絲滴下的水流過眼睛,在下巴上交匯成溪流,她視線模糊,隱約看到一個人蹲在泳池邊,朝她伸出救援的手。

  那樣平靜的、面無表情的臉。

  她恨他。

  恨他的冷漠,恨他亙久未變的波瀾不驚——

  向佐一怔。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個女人、這種眼神,似乎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他伸向她的手此時被她握住。

  他此時只有一個感覺:她的手很冷。

  不料她忽然間用勁一扯,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向佐整個人被她拽進水裡。

  這邊動靜鬧得太大,吳桐爬上岸時周圍已聚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張曼迪也在其中。

  她看了看吳桐,神色不明。隨後繞過她去拉向佐。

  岸上的吳桐,水裡的向佐,彼此角色顛倒、置換,向佐不知哪裡得罪了這個女人,冷著張臉爬上岸。

  經理連聲抱歉,在場都是貴客,誰都不能怠慢,「兩位的衣服可以拿去乾洗,很快就……」

  吳桐搖搖頭,轉身就走,走出眾人的視線焦點。

  向佐在身後低喊,有些焦急,「你這樣怎麼回去?」

  她沒有理他。

  向佐站在原地,告訴自己,冷靜。回顧幾十年人生,還從沒有哪個女人有本事氣得他想要跳腳。

  吳桐出了酒店,在路邊等車。

  夜風一吹,清醒了很多。

  她在風中瑟瑟發抖,頭髮滴水。濕透的洋裝貼在身上,馬路上車燈一照,即刻曲線畢露。

  抱著胳膊,恨不能把自己縮成一團。

  一輛敞篷車按著喇叭停在她的面前。

  探出個腦袋,登徒浪子的表情,車燈大亮的狀況下將吳桐身體上下看了一輪。

  「Hello……」這人正要開口說話,吳桐扭頭就走。

  車子在後面跟著,吳桐走快,它就加速,她走慢,它就減速,車裡的人沖她吹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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