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無愛不歡 | 上頁 下頁


  那天晚上我們在蘇州老街上轉到很晚,戴曉蕾說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蘇州的。晚風吹過來,剛剛經歷了在游泳館的狂喜,卻又馬上經歷這樣的離別,我覺得人生真是太起伏迭宕了。

  後半夜的時候天氣涼了,我們跟著周芬娜一起睡到她的小閣樓上去,那是我們三個第一次在一起睡,也是最後一次,後來我們彼此遇到,卻再也沒有三個人睡在一起。

  我們緊緊挨著睡的,到天亮的時候,我感覺戴曉蕾的手搭了過來,放在我的腰上,我沒有動,然後我感覺胳膊上有冰涼的眼淚,我也沒有動。周芬娜沉沉地睡著,清醒的只有兩個人。

  我的前額上感覺有熱乎乎的氣息,我閉著眼,裝睡著,是的,我不能醒,我知道自己這時不能醒。

  戴曉蕾的頭低下來,輕輕地,她吻了我的前額。

  我翻了身,沉沉睡去。

  事隔多年,我仍然沒有忘記那個吻。那個吻,甚至超過了我的初吻!感動、悸動、顫抖……所有難以表達的感覺都在那個吻裡!

  幾天之後戴曉蕾就走了,她上火車的時候我沒有去送,她們班的女生給她買了好多紀念品,我把自己的一個手鐲送給了她,碧玉的,深綠色,是我外婆送我的。戴曉蕾留給我的東西是一個雕花的小鏡子,也是很老的東西了,後來那個小鏡子一直跟著我,沒離左右,甚至,我把它帶到了法國來。

  那天我逃了課,一個人跑到留園裡發呆。

  不是旅遊旺季,遊人不多,我坐在涼亭上,看著水裡來回游的金魚,黯然神傷。

  幸虧有顧衛北,不然,我不知我以後的生活會變得多麼無聊。

  我很快就又進入了那種狂熱狀態,分到四班後,我和于顏關係明顯就疏遠了,不在一桌了,而且我懶得和她說話,她越來越貧,總說誰和誰如何了,我有點煩她。我和顧衛北也不再緊挨著,他排到了最後一桌,我在第五桌,我們之間,隔著四米距離,但我一進教室,必把眼光放到最後一桌去,他在,我的心就會一塊石頭落地,他不在,我就想,他為什麼不在呢?

  很多年後我依然懷念和他同窗共讀的那幾年。一抬頭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心裡那麼幸福,好像一隻充滿了氣的氣球,而且我們之間充滿了曖昧,他肯定知道我的心,最重要的表現是有一次班裡去看一場電影時他做了手腳。

  那次我們看的是《幸福的黃手帕》。

  班主任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李姓男人,之所以管他叫李姓,是因為他的真名叫李幸,幸福的幸。于顏說,應該是寵倖的幸。我問于顏,你知道什麼叫寵倖啊?亂說話。于顏告訴我,靠,誰不知道寵倖啊,就是皇上和他的妃子做床上運動。我總以為世界上只有我明白風月男女,卻原來誰都知道怎麼回事啊。

  那次發電影票不知為什麼讓他發。

  于顏嚷嚷著說我們倆為什麼沒有挨著,我不想挨著她,這傢伙有狐臭,我說過她,你是頂風臭八百里。

  結果進了電影院我就傻了。21排3號,我坐到那裡就開始發抖,我想我不應該發什麼抖,我都十七了。

  我的旁邊,就是顧衛北!

  他是1號,正中間,正襟危坐著,根本不看我,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肯定是他做的手腳!

  那天我們一句話也沒說,把那個感人的愛情故事從頭看到了尾,之所以隔三岔五去看電影,原因只有一個,我們的李幸老師的未婚妻是電影院的員工,可以給我們打折。況且,整天學習真的太鬱悶了,早戀吧,真沒那個膽,看看電影好像是唯一的輕鬆方式。

  那天我一邊看一邊胡思亂想,當然,手腳特別涼,我還故意梳了兩下頭髮,天知道我的頭髮一點也不亂,我還假裝咳嗽了一聲,我還假裝驕傲,根本沒看他一眼。

  劇情非常煽情,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相愛了,後來男人進了監獄,當男人出來時,他不知女人是否還在等待他,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女人,如果你還要我,就在窗戶上掛一塊黃手帕吧。

  他其實一點底兒也沒有,也就是試試自己的愛情運氣。

  到最後的時候,愛情到了高峰,男人回到那條街上,一抬頭,看到窗戶上豈止是一塊黃手帕,是一串串黃手帕,他呆了!

  我們也呆了!

  眼淚嘩嘩地流著,我幾乎哽咽了,高倉健那時還真的很中看,比多年後在《千里走單騎》中好看多了。我激動之餘沒有忘記身邊有顧衛北,這堂愛情教育課成了後來我們班裡的愛情經典,一開玩笑就說:幸福的黃手帕啊?

  我懷疑是顧衛北故意把票發的讓我挨著他,後來我當然問過顧衛北這個問題,問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堅決地否認了,我踢了他一腳,他把我一下摟在懷裡說,按說考上北大的人應該很聰明,怎麼一到我這你就大腦進水了?豬都比你聰明。

  那時我得意地竄到他後背上讓他背著我滿重慶轉,聽著重慶人們說著鳥語心裡樂開了花,因為我知道,在我喜歡他的同時,他也喜歡了我,你說,這不叫兩情相悅叫什麼?

  由於我私心雜念太多,期末的時候我考了個落花流水。我那當中學老師的父母給我開了座談會,中心內容只有一個,如果長此以往,我只能上個三流大學,或者和周芬娜一樣,考不上大學,去開個髮廊,還談什麼北大清華,簡直就是笑話。

  那個寒假我基本上是在批鬥會中度過的。他們希望我痛定思痛,我卻堅持寫情詩,在紙上和顧衛北眉來眼去調情,我還偷過顧衛北的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是從這小子的圖書證上撕下來的。周芬娜曾經笑話過我,真夠花癡。我說那是,這叫無愛不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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