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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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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感受。"蘇林輕緩地說,語氣平靜而懇切。 蘇林低垂的目光裡看見瀋陽的手抽動了一下,像是拒絕相信。她不經意發現的這個舉動讓她對自己心存的愛戀突然產生莫名的質疑和恐慌。她無法猜度瀋陽此刻的真實想法。只是她不設防地將自己對他的愛和盤托出,故意讓自己承受一個求愛者的決心和可能被拒絕的勇氣。從一開始她就是主動者,而他是被動者。 瀋陽把頭埋下去,他埋頭的姿勢帶著一種沉重的默認,但他此刻顯然不是一個完美的傾聽知心話語的角色。他停止了攪拌咖啡。他是在考慮嗎?是在竊喜嗎?蘇林的疑惑強烈地撞擊著胸壁。 在玻璃窗外的人看來,這兩位相對而坐的男女,不是在袒露各自的愛情,而是在結束彼此的愛情--正上演一齣分手戲。她接下來還可以說什麼呢?眼前這個音容沉靜的男子顯得撲朔迷離。 "我先走了!"蘇林輕描淡寫地結束這場碌碌無為的對話。 她也必須儘快結束了。否則,她會覺得自己如同一個乞討者,在叩首懇求別人的施捨。這施捨不是別的,而是感情。她已經察覺到自己敗了--在她第一眼看上他的時候。他就像個高高在上的君王,而自己是阻隔在冷宮永遠得不到臨幸的妃子。 蘇林拿起身邊的小包匆匆離去,沖進漸漸變大的雨裡。她迷離在傾盆大雨中的背影如此傷心棄絕。她的步調不緊不慢,不像身邊任何一個奔跑躲雨的路人,裸足的高跟涼鞋全然浸染在冰涼的污水之中。 這一瞬間,她卻仍然不能完整釋放自己所有的羞愧,疑惑和困苦。為什麼?難道自己還在做最後一絲等待,還在繾綣他漠不關心的眼神與愛憐?她是如此渴望無數電影中的畫面,男主角奮不顧身地追向她,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將她緊緊攬在懷抱。不,這只能是奢望,電影世界只會比現實虛幻而精彩。他與她的距離註定漸漸拉遠。 一個抱著頭盲目奔走的人直沖過來,擦過她身邊,她的手提包掉在地上。對方一邊奔跑,一邊連連說著對不起。蘇林蹲下身,回頭去拾撿包。 一團黑影將她覆蓋,一雙精緻雪亮的黑皮鞋佔據了她的視線,周圍的積水繞著簌簌流過。她低垂的眼簾默默抬起。她看不清楚是誰。空氣裡的雨霧很濃,雨滴如子彈響徹不息。面前矗立一個久違而熟悉的輪廓,他的身影在朦朧中緩緩移動。一點一點地與她靠近。他蹲在了她的對面。他離她這樣近。彼此聽得見的厚重呼吸。 眼前的這個男子仿佛讓她看到了父親。這是年輕時候的他:他的臉英俊潔淨,散發勃勃的雄性氣息。 瀋陽一幅愧疚難當的表情,微微張啟的嘴唇,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他凝視著她,握住她被雨水浸透的雙手。他把她的手摩挲在自己的臉上,感受著他的熱量。她像即將縱身跳入懸崖的少女得到了解救。她告訴自己:一切可以原諒,一切可以寬恕,一切都讓她心甘如怡。她投懷送抱,饑餓地貪戀他身上的味道。她清晰地聽到他說,蘇林,對不起。 蘇林不需要他的道歉,只求這雙緊緊握住她手永遠不要鬆開,這是她等待已久的熱望與幸福。她扳正他的臉,拉緊他襯衫上的領帶,將嘴唇貼了上去。他迎合著她。他們激烈地糾纏在一起。周圍如同炮火紛飛的戰場,此刻萌動的熱烈的愛就是保護他們的帳篷。他們在這浮華喧騰的世界裡不顧一切地享受難得而浪漫的幸福。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蘇林飛往湘西鳳凰開會。 雖然讓剛剛沉墜甜蜜情感的蘇林有些不舍。七天的工作會議,對她和瀋陽都覺得比較久,但這實在是無能為力的事情。 在飛機上,蘇林和一個臨窗的男子交換了座位。他們小說了一會兒話,這時才知道他是日本人。他在寫一本旅行方面的書,向自己的國人介紹鄰邦的山水古跡。這次去的是湖南一個非常著名的景點--張家界。而蘇林也是在那裡下飛機,再轉車趕往鳳凰。"你們中國實在是太好看了!"他的中文生澀但並不難懂,說話的神情禮貌而儒雅。這讓蘇林一改對日本男人"大男子主義"的看法。 當蘇林與男子侃侃而談時,卻不由地想起瀋陽來。她忽然覺得自己面對一個認識不到十分鐘的陌生人,他們可以侃侃而談;而與瀋陽相識已久,並且對他心存愛戀,而他卻把她置為一種熟悉的陌生人身份,以藏匿和逃避的態度面對她。 在她旅行出發前,她就一直等著他能來送他。到了機場,她焦急地望著牆壁上的登機時刻電子螢幕,時間一點一點地在她眼皮底下滑過。 之前那天晚上,瀋陽送濕淋淋的蘇林回家。等著她洗完澡,換好乾淨的衣服躺在床上,才安心離開。這天晚上,他一點也不靜默,一點也不冰冷,一點也不陌生。他像是和她在一起很久的家人,習慣性地給予她博大的保護和溫存。在他要離開的時候,她曾在自己的心裡說讓他留下來的話。她想將這份感覺持續下去,貫徹到底。她害怕明天一早起來,彼此什麼都遺忘了,就像一場難得渴望的夢。他會重新回到對她鋼精鐵骨一樣的冷淡--那份溫暖熾熱的愛消失不見了。 但她最終沒有說,那句如同理想一樣的話被她扼制在心裡。她趴在窗臺撥開一絲窗簾,看見他開車離開。她隱隱地明白:即使經歷了大雨裡那場赤裸裸的愛的告白,他依然只是被動者。而她的任何舉動,對他的愛似乎都要得到瀋陽的認定和恩准,否則她就是徒勞無意。縱使她不後悔! 在機場蘇林心底一直默念著他的名字。刹那腦海裡劃過一陣愚蠢的想法:要是他再不打電話來,自己就不去了!他簡直成了她登機的時間警示器!在離上機還有五分鐘時,他終於吝嗇地給她發來一條資訊。他說,注意旅途安全!想念!儘管沒有他親自送行的戀戀不捨,沒有電話裡你來我往可以互相溫暖的纏綿,她依然如蒙大赦,像是卸去一塊滯重的遺憾和負累,滿足而欣然地踏上了旅途。 日本男子還在熱情洋溢地說話,都是自己在中國旅行路上的一些回憶和感慨。但蘇林已不想聽,她一點一點把臉別向玻璃。窗外起伏的白雲,濃厚而粘稠,連接成一片白茫茫的汪洋大海。它們又如隔絕獨立的島嶼,截斷通向彼此的路途,潔淨獨立。蘇林凝望這個時地:此刻她與天空的邂逅,只是涉水而過,自己將投奔另一個不可預知的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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