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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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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向陽只想多做點事,要對得起那份豐厚的定金才好。可是沒有什麼要他做的事,整整一個月的收購過程,他一共也只遵命打了十幾個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電話,聯繫的人,都是那些他熟透了的常來家坐的局長、鄉長們。有幾個電話他都懶得打,還是叫他媽郭如玉打的。飯倒是吃了不少,但沒有幾個飯局是談的生意。當他被街上人稱作「平術老闆」後,他甚至還不曉得「平術」長得是個什麼樣子。 因有郭向陽的加盟,老洪他們成為了丁縣最大的平術囤積者,買賣做得很大了。已經有好幾家號稱實力雄厚的公司,坐鎮在了丁縣的招待所裡,爭相要做他們這批藥材的總銷售商。目前的形勢不是銷路好不好的問題,更不是價錢好不好的問題,而是選擇跟誰合作、使資金更快更安全地回籠的問題。因管道太多,誘惑太猛,風險太大,讓他們很難決擇,為此老洪他們幾個股東躲在房裡討論了幾天幾晚,公說公有理,婆說理更多,但誰也不能說服誰。老洪是大股東,他也不好決斷,現在騙子太多,怕一旦出了錯,他也承擔不了責任。 但事情總得有個了結,拖一天,便是一天的損失,倉儲費用和投入資金的利息都不秀氣。最後大家統一了意見:孤注一擲,求助神明、求助巫術、求助天意。相信前人的警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樣他們租了一輛車,幾個股東浩浩蕩蕩一路同行,先去拜謁全省名望最高的廣德寺,他們一行數人個個虔誠,齊跪於佛前,久久不起,祈求菩薩指路,又給了十分豐厚的功德錢,方求出一簽來。寺中一位白髮冉冉的僧人,見這麼一夥人鄭重其事只為求一簽,為之動容,大動惻隱之心,問道:你們這般認真,要問什麼大事啊?老洪答道:我們這些人,都是些自食其力的人,有的是做手藝的,有的是做小買賣的,有的把做屋的錢也拿了出來,大家好不容易湊了些錢,看中了,想做一筆正經的生意。現在到了最後一關,做好做不好,就此一舉,特來求神明相助,看和哪方商家做好。老僧見這人極為誠懇,說的也是本心話,便說:跟你們說句實心話吧,我們廣德寺供的是佛,抽籤之類的做法,並不是佛教所看好的,只是如今有這個需求,好像不設這些個項目就吸引不了香客,我看真要求籤,應到道教的廟裡去。大家一聽有道理,便又不顧路途之苦,跑到全省最有名氣的一個叫做煙竹觀的道教寺廟去求靈簽。這裡香火旺,人擠人,供的菩薩又多,不知要問哪位高神才得體,急難時,一位資深的民間清士見他們備了不少供品,是要來誠心朝廟,便一一指點如何履行程式,後來問及他們的所求,不過是一筆買賣,這位先生便提醒道:這種小事,驚動大神未必合適,比如說,打蚊子用得著大炮嗎?喝一口水用得著去大河裡嗎?領張結婚證用得著找省長嗎?大神要管大事,哪有心思和工夫管小事?這麼一說,也有些道理,大神一天要處理多少民間的求問,未必就沒有個頭昏腦漲的時候。於是他們經人指點,再去找一家小廟,小廟不好走,汽車在泥沙路上一路顛簸,苦不堪言,待履行完一切祭拜抽籤事宜,又有行家裡手指點他們:你們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你們是在了丁縣的區域裡做生意,怎麼跑到外面去求籤呢?比如說一個孩子出生了,應該在出生的醫院裡領出生證;去外面做事,只有到村上去打證明才管用;買了劣質商品,也只有在出售這個東西的店裡才能換。你們應在當地請神,那些土地菩薩就是管當地事的,外地菩薩怎麼好插手管你們的事?這個說法也是無可駁斥的,在情在理。轉了一圈,最後他們又回到了丁縣,在縣城長途汽車站旁的城隍廟裡又抽了一次簽。 老洪他們抓了一把簽回來,可是簽的內容都不一樣,既有上上簽,也有中下簽,不知聽哪位大神的才好。這時又有高人來指點:你們這些年輕人呐,到底沒有經驗,這信神明,頭一就是要心誠,不管哪個廟裡的神明,都是天上的星宿,哪個不是享受著千百年香火的供奉?革命不分先後,神明不分大小。一件小小的事情,問一個神明足矣,犯得著興師動眾驚動那麼多神明嗎?你們好歹也是場面上的人,想想看,一件小事,又問村長,又問鄉長,還去問省長,你們說人家煩不煩,都表態,你說最終聽誰的好? 這麼一悶棍敲來,大家頓時蒙了,倘真是得罪了諸神,還會有什麼靈簽可得?看來這一趟是白跑了,哪一個神明都不能得罪呀,那麼眾神仙的意見也就都不好採用了。 他們又花了一天的時間討論,做出最後決定:不信死的,信活的。決定找一個測字算卦的高手,一錘定音。正打算分頭出動去諮詢一些街頭巷尾相信巫術的小市民,請他們推薦合適人選,在場參加研究的郭向陽猛的一拍大腿說:不用找了,有人選了! 郭向陽給各位股東講了一個故事,說的是文化大革命時,他父親于長松縣長受到衝擊,下放農村時,因喪失生存希望而幾度自殺,被星相學家何了凡指點迷津而頑強地活了下來的事情。 這個故事有人證物證現身說法甚是動人,老洪當即拍板:就請他! 眾股東也一致贊同。 老洪說:這事宜急不宜緩,就委託向陽老弟你去辦了。 向陽說:我還不曉得他在哪裡流浪,還要到處去找。據我所知,老何深居山野,不愛熱鬧,先別去多了人,我就叫上我媽一起去吧,相信我和我媽會辦妥這事,她畢竟見過大世面,還是縣長太太。那何先生與我父親是生死之交,他也會給足面子的。 郭向陽怕自己面子小,便纏著郭如玉出面,郭氏見事情重大,尤其是兒子有股份在內,當鼎力相助,便帶著郭向陽去十八裡鋪尋找何了凡。 出發前老洪交代郭向陽,好事要辦好,不要薄待了手藝人,他讓郭向陽準備了一份不薄的酬勞,但何了凡只收了三十三塊三毛錢。 郭向陽回縣城後,把何了凡的判詞原原本本告訴了合夥人。他說他寫「北」字,看似無心,卻也真是有意,因為這宗生意,明擺著北方好做,平術這味藥,在南方沒有什麼明顯的功效,但一到北國,便成了「人參」,由於老想著北方好賺錢,手就不由自主寫出個「北」字來。 聽完郭向陽的傳達,幾個合夥人還是很難統一思想。因那些坐在招待所裡等的,東西南北的商家都有,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老闆,老洪他們也都仔細打聽過了,幾個老闆中,那南方來的福建老闆,初看上去,倒是最弱的,住的也省,穿的也一般,吃的也不講究,一點也沒有做大生意的架勢。怎麼那字上,又偏偏看好南方呢?大家對這個判詞,還是深表猶疑。 最後老洪說,既然大家一致認定了去請何師傅算,便應信他的。所謂請師師為主,就信何家父子一回吧。 大家想想老這樣七嘴八舌,永遠不會有一個結果,這做生意也如煮一鍋飯,火候是關鍵,火少了不熟,火多了會鍋巴,現在正是要停火開鍋的好時候,可不能把事誤了,便同意了老洪的決定,鐵了心往南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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