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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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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到最後,兩個人都怒不可遏,林振拽著港姐踹門而入,說你不就是想上她嗎,老子就是不讓你,我現在就上給你看!說著就開始撕扯港姐的裙子。肖然氣得臉色鐵青,抄起酒瓶子就要敲他腦袋,想了一想又放下,大喊一聲:「剛子!」趙寶剛縱身而入,揮拳直取林振,劈劈啪啪一陣亂響之後,只見林氏珠寶的公子僕坐地上,眼窩淤青,鼻血橫流,這時門口圍了一大堆人,林振艱難地站起來,恨得銀牙咬碎、眼眶瞪破、鼻孔翻轉,在他身邊,肖然正輕薄地摟著港姐,臉上似笑非笑,眼睛裡閃著冷冷的、狼一般的光芒。 那次肖然差點回不了家。林振揚言要花一千萬幹掉他,趙寶剛全副武裝,一再戒備,還是感覺到了那無所不在的危險,最後只好向駐港部隊的邱恩正求助,邱中校派了半個連的兵力,一直把他們護送過關。那段時間肖然的樓下一直有人逡巡,連停車場都有人站崗,腰裡鼓鼓囊囊的,明顯是硬傢伙。肖然對此倒不太在意,他那天跟港姐調了很久的情,臨上床時突然沒了興致,披著睡衣在書房抽了兩支煙,隨手翻出來一摞照片,他信手翻著,慢慢地想起幾年前的一些事。那時天快亮了,港姐在他的床上已經睡熟,四周金碧輝煌,然而死一般 的寂靜。肖然看著看著,突然在一張照片前停了下來,那是他和韓靈在深圳的第一張合影,在小梅沙,韓靈穿著泳衣站在海灘上,年輕的臉上容光煥發,他摟著她的腰,從救生圈後探出半張臉,眯縫著眼睛大笑。仔細想想,那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九年了啊,肖然輕輕地歎了一聲,門口的趙寶剛聽在耳裡,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那時他們還很窮,在路邊小攤上吃海鮮,點了魚、蝦和螺,一共花了不到四十塊錢。吃魚時韓靈被魚刺紮破了手指,出了兩滴血,肖然抓過她手,放在嘴裡使勁地吮,韓靈說「髒」,肖然說不怕,「你怎麼樣都是乾淨的」,說得韓靈心中感動,拿另一隻手慢慢地摸他的臉,嘴裡輕輕地問:「我們會一直都這麼好嗎?」吃完飯去游泳,耳鬢廝磨了半天,肖然心中動情,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當著很多人的面就開始親她,韓靈難為情,說別,別,有人在看,越掙扎他就抱得越緊,嘴裡嘟嘟囔囔地說就是要他們看。親了半天,韓靈一臉羞紅地抬起頭來,歎著氣說這地方多好啊,真想一直在這裡住下去。 肖然說:「等咱們發財了,就到這裡買套別墅。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韓靈說:「住一輩子。」肖然笑,說那就住一輩子,咱們一言為定,誰都不許耍賴。 「不許耍賴……」,肖然輕輕地念道。那張照片在黑夜裡慢慢落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肖然死後,留下了十一套豪宅,一套價值千萬的別墅,還有兩輛賓士、一輛加長凱迪拉克和一輛陸虎攬勝。2003年四月份,含水市國資局和凱瑞達股東聯合會共同起訴君達公司,這些財產大多被查封、扣押、拍賣,作為最後一個留守者,趙寶剛保存了兩大箱肖然的私人物品,其中有19封信,這些信大多是韓靈大學期間寫的,介紹完她的大學生活,剩下的就全是思念,說我想你想得快瘋了,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啊,說我上課時想你,吃飯時想你,連考試時都在想你。 在其中的一封信裡,韓靈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張紙,內容全是肖然的名字:肖然,肖然,肖然……那個死者再也聽不到了。這封信裡有多處模糊,像是被眼淚打濕的。時隔多年,我無法分清那是誰的眼淚,只好去問韓靈,韓靈一字一句地讀完了她當年的作品,渾身劇烈地顫抖,說是他,是他!然後伏在桌上號啕大哭,說我只想我走了他會高興,「沒想到……沒想到,他也在哭!」看到最後,我發現了一封沒寄出的信,是肖然的筆跡,既沒抬頭也沒落款,看不出寫於什麼時間,信的開頭用一句話概括了他的生平,「我現在功成名就,卻經常感到孤獨,」然後介紹他的現狀:慢性胃炎,高血脂,視力下降,經常覺得沒有力氣,「吃的東西很貴,但都不可口。 經常失眠,身邊有無數女人,但都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愛。賺錢太容易了,越來越沒意思。」後面塗抹了一整行,接下來是這樣一段文字:我現在很輝煌,也很危險,也許就快死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也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我從來沒問過。我經常想到你,兩年之前每月想一次,一年之前每星周想一次,現在每天都會想。你也許不相信,我還好幾次夢到過你,你還像原來一樣漂亮,你在校門口掐我,在女生樓下咬我,不過一點都不疼。 我和原來差不多,140斤,不過頭上開始長白頭髮了。你呢?你胖點了沒有?你走的時候太瘦了,胖一點會更好看。我常常在想,如果你那時不那麼倔,我們是不會分開的。你為什麼要逼我呢?我只是要一個說法。唉,不說這些了,說了也沒用,我們不可能回回從前,是不是?所以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 我一生做過很多壞事,也做過很多好事。但從來沒對不起誰,除了你。你為我吃了那麼多苦,卻不肯要我的一分錢。你是存心讓我難受吧?還有,我前些天去了一趟咱們的家,那裡到處落滿了灰,你從前的衣服都被蟲子咬壞了,你喜歡看的那幾本雜誌還放在原來的地方,紙都發黃了。我還找到了你大一那年的語文試卷,你有道填空題答錯了,不過批卷老師沒看出來。 你還記得臨走時我說的話吧,我早晚會給你一大筆錢,你不要都不行。真的,你不要都不行。 這段話裡有幾處錯誤,一是把「每星期」寫成了「每星周」,二是「回回從前」,我讀了幾遍,認為應該是「回到從前」。抄錄這段話時,我心裡一直想著肖然的樣子:他坐在書桌前,寫兩句就停一會兒,站起來走兩步,抽支煙,然後再接著寫。黃昏的太陽斜斜地照著他,他面色平靜,臉上似笑非笑,兩隻瞳孔微微收縮,就像他遺照上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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