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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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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揍他了?」 「才沒呢,我喜歡司機摸我,就沖著他長得特像西部片裡那個伊斯特伍德,才搭他車的。」 我差點被大風一口噎死,這段日子天底下的奇人怪事全給自己碰上了? 「那後來?」 「他口臭!身上全是新疆莫合煙味兒!音樂放得也不好,全是新疆民歌,膩味死啦。」 「然後?」 「然後我就踢他一腳!誰知他方向盤沒打好,一下子沖到溝裡去了,撞蒙了。我爬出來,走到剛才搭車的地方,累得走不動了,太陽又大,只好躲在房子裡等車過來。」 想起過來路上,的確瞅見一輛大貨車可憐巴巴地趴在一條乾涸河床裡。 「你肯定踢得太不是地方了。」 「踢得正是地方,這個我有數」。 牛仔帽得意洋洋地說。 風太大,說話很累,喊得嗓子疼,只好住嘴。 牛仔帽把一隻耳機塞進我耳朵,是《Hotel California》。她跟著前奏好聽的漫長鼓聲,在跨鬥鐵板上搖頭晃腦敲打節奏。 三輪摩托車開始爬上一座長長的沙丘。 《Hotel California》換成了槍炮玫瑰的《November Rain》,看來女孩喜歡搖滾樂。摩托車在歌聲中一口氣沖下沙丘。太陽隱隱約約出沒在雲層縫隙,穿過雲層灑向大地。配合著歌聲,憾人心魄。又換成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Born in USA》。牛仔帽把歌詞改成了「Born in China!」,沖著戈壁灘四面八方喊了幾十遍。接著是滾石的《Satisfaction》,卡百利的《Zombie》,史密斯飛船的《Living on the Edge》,涅磐樂隊的《Something in the Way》。仿佛這些搖滾樂隊一路上贊助了這次旅行。 三輪摩托車象一條大鯊魚,道路如同食物,大口大口貪得無厭地吞噬著每一段路。 太陽又被雲層遮住。 雲層被血紅晚霞浸染,由左及右高低堆積,變幻出絢麗多彩的顏色。戈壁公路橫跨在廣闊荒涼的戈壁灘上,筆直搭向遙遠地平線,仿佛在搭建一條通往天堂的路。戈壁灘上遍佈高大結實的駱駝刺,低矮的沙丘,奇形怪狀的窪坑。連綿不斷的灰黑色石頭山脈,橫亙在右側,不知疲倦地跟隨我們向前伸展。 雲層突然破開。 太陽落山前最後瞅一眼大地似的。陽光以千軍萬馬的壯觀氣勢一泄而下。地平線上搭起無數光柱,仿佛太陽在對大地親密傾述著什麼。耳邊響起槍炮玫瑰改編自鮑勃狄倫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敲天堂的門!壯麗環境配合著絕妙音樂,此時此境再合適不過。血液被熊熊點燃。這就是音樂的力量,還有戈壁沙漠的力量。 我與牛仔帽被大自然深深打動。 無論一個人遇到怎樣的挫折,大自然永遠是如此無辜地傲然佇立,渺視著挫折,讚揚著堅強。那博大精深的胸懷,強烈感染激發起你對生活的熱愛,培育你挑戰挫折的勇氣與信心。大自然永遠是一個最好的勵志老師。 突然心情好了許多,一下子釋然了許多。 低頭沖牛仔帽笑笑,她也感動地沖我笑。 戈壁灘上的夜晚來的特別快。 雲層很快變幻成灰黑色。夜色降臨,涼風四起。牛仔帽靠在我右胯上,腦袋左搖右晃,一會兒睡著了。 ▽ 耳邊響起《Vincent》。 眼前蒙太奇電影鏡頭似的,浮現出披翠山坡。油菜花兒。果樹。青瓦房子。潺潺小溪。紅蜻蜒。油畫布。睫毛被落日映紅的溫暖臉龐。 一會兒又響起《乘客》。 電影鏡頭恍然大悟,一下又變成石皮弄堂。瑟縮在屋頂上的三隻潘朵拉空盒子。安靜的湖水。漂流的船屋。不不憂鬱絕望的眼神。 腦袋裡一會兒想想這個,一會兒想想那個。 備受折磨。 已是深夜,趕不到敦煌。前方荒涼一片,只好就地宿營。 把摩托車開到一棟破房子後面。取出戶外露營裝備。牛仔帽幫我打地釘,掛帳篷,鋪防潮墊。走回大路,看不見任何摩托車、帳篷影子,才放心走回去。在野外,人最大的敵人是別人,野獸次之。 把背包裡的食物倒出來。牛仔帽的實在太豐富了:金錢肉,臘羊肉,母親牌真空包裝肉條,一盒草莓,幾個大蘋果,甚至用速食盒打包了一盒哨子面!瞅著我驚訝的表情,她得意地不停晃腦袋。吃完東西,打算睡覺。牛仔帽來了興致,非拉我坐在帳篷外面沙丘上,光著腳丫,嘎嘣嘎嘣啃著大蘋果聊天。 「我是不是脾氣不大好?」牛仔帽問。 「還成。」 我被那輛破三輪摩托搞得疲倦死了,加上腦子裡情感糾纏,一點心情也沒有,只想睡覺。她問什麼就答什麼,不停打盹兒。 「我知道,就是改不了。」 「遺傳?」 一提到遺傳,牛仔帽沉默了好一會兒,神情有點沮喪。 「不知道,我很早就沒了父親。」 一下子又變成同命相憐。我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 「出生前父親就死了。我是母親帶大的。但是不喜歡母親,甚至曾經很討厭她!」 今天真是遇到類似阿甘、甘地、玄奘之類的奇人了?聽說過不少討厭父親的,討厭母親的倒是第一次。 「是不是說到這個嚇著你了?」牛仔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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