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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有句話印象特別深刻:「沙漠對我們非常寬厚,慷慨地在自己孤獨的浩瀚無限中,賦予我們完全的自由」。

  坐在陽臺上,極目西望。同一片星空下,遙遠的戈壁沙漠,仿佛伸出手臂向我頻頻召喚,冥冥中為自己召示一條出路?

  當一個人沒有出路的時候,任何一條路都是出路。

  6小時前。

  已經坐在開往嘉裕關的西行火車上。

  沒給睫毛留字條。

  反正她懂得照顧自己,況且彼此也沒約定過什麼。

  ▽

  被女乘務員推醒。

  「到站了,把票拿出來換票。」

  「到哪兒啦?」

  「去哪兒都不知道?嘉裕關!」

  女乘務員沒好氣地說:「你的夢話可得找地方治治了,下鋪投訴說你講了一晚上夢話,不不這個不不那個?睫毛長睫毛短的?」

  滿臉疲憊爬下火車。

  挺大的太陽。空曠荒涼的西部小站。搭車一路到嘉裕關。

  「塞外秋來風景異」。

  ——趴在城牆上眺望,念了幾句小時候喜歡過的邊塞詩。關外是茫茫戈壁,關內是披翠綠洲,如此而已。漫無目的到處瞎轉。太陽挺大,曬得頭皮發麻。轉到一個角樓,正好遮住太陽,乾脆靠著磚牆躺下來。瞅著蒼茫戈壁,一點精神沒有,滿腦子都是不不和睫毛。一會兒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前喝了幾口小酒,嘀咕幾句「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有人唱歌。

  美美一個午後小覺被人打擾?有點生氣。歌聲仍然不斷。氣乎乎地爬起來,繞到側面,發現有個女孩也躺那兒躲太陽。

  女孩扣著一頂大牛仔帽,看不見腦袋。大熱天穿條緊繃繃的牛仔褲和長筒靴。雙臂枕在腦後,腳尖跟著音樂節拍不停晃動。一件髒乎乎的格子上衣,胳膊曬得通紅。嘴角叼根香煙。煙灰不時被風吹落,灑在胸口,毫不介意,一幅陶醉的樣子,認真哼著《Hotel California》:

  「Welcome to the hotel Co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Such a lovely face」是俏皮喊出來的,瀟灑語調如同潑出一盆水。

  我苦笑一聲,扭頭欲走。

  女孩聽見了,摘下牛仔帽。

  臉部線條分明,眼睛細長,嘴角上翹,有點混血味道。眯著眼睛皺著眉頭,上下打量我,一幅不耐煩的表情。

  「有什麼好笑的?」她用力噴出一口煙,漫不經心地問。

  我聳下肩膀,不置可否。

  「沒聽過吧?聽不懂就別瞎摻和!一邊呆著去。」

  說完把牛仔帽扣在腦袋上,搖頭晃腦繼續哼。

  「打擾人家睡覺還不禮貌?」

  我嘟嚷幾句,忍氣吞聲走開,邊走邊哼《Hotel California》。

  ▽

  在當地一家汽車修理廠找著一個老朋友。租借了他的跨鬥三輪,一輛老式摩托車,跟日本人打仗時繳獲戰利品的仿造品。告別朋友,開車上路。

  二十分鐘後嘉裕關出現在右側然後消失。平坦寬闊的312國道,感覺不出任何駕駛難度。車輛較多,太陽很大。我戴著大墨鏡,穿著長袖格子襯衫牛仔褲,脖子裡系條紅色防風圍巾,高唱著老鷹樂隊的《Take

  it Easy》,迎風駕駛,不停超車,心情變得愉快起來。

  疾駛過一個公路休息站。

  突然竄出來一條狗,急打方向躲避。又竄出一個追狗男孩,急忙往另一側打方向。三輪摩托好象對我的駕駛技巧挺不滿,生氣地翹起一側掛斗,如同一架被擊落的飛機,沖下公路,一口氣竄進路邊麥秸堆。嘲笑聲哄天而起。我腦袋紮在麥秸堆裡,屁股露在外面,一動不動,活象一隻老母雞。又羞又氣。最近這麼倒楣?情場不順,這旅途也不順?

  幾個好心的當地人幫我把摩托車拖出來。一個大貨司機走過來,幫我前前後後檢查,好象有過豐富駕駛經驗似的,講了一大堆廢話。

  「比如剛才那種情況,該怎麼辦?」我虛心地遞根MOODS小雪茄給他。

  「躲唄,怎麼著也不敢撞人哪!」他低頭認真研究小雪茄。

  「萬一躲不開怎麼辦?」

  「拼命減速,然後沖著路邊軟棉棉的東西沖上去,比如麥秸堆什麼的。」

  「好的,多謝!」

  「嗯慢著,這種煙,能多給我兩根嗎?」

  12

  繼續上路。

  到達玉門。找個小吃店要了蘭州拉麵,一碗涼粉,幾塊泡油糕。吃完挺著大肚子出門。一大幫小孩子圍著三輪摩托車,瞅見我走過來,哄笑著跑開。

  開了一兩個小時,路面開始坑窪。估計年久失修,加上很多貨車嚴重超載所致。公路兩邊逐漸荒涼。之前還不時瞅見路邊的小飯店,坐在門前花枝招展招攬司機的當地婦女,諸多雜貨店修車攤,現在再難看到,閒置荒蕪的破泥坯房子倒比比皆是。

  駛過一道長長的防沙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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