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凹(37)_郭建勳

三十七

　　這天是星期天，難得一天的休息，德寶想去看看福林賣甘蔗的情況。福林賣甘蔗的地方就在天堂酒店附近，要穿過整個天堂凹。正走過一個剛開不久的商場前，德寶忽然聽見有人叫他。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提了鼓鼓囊囊的幾大袋東西，披著一頭卷髮，塗著豔豔的紅嘴唇。德寶一下子沒認出來，仔細一看，才認出來了，原來是小金，德寶很有點窘。

　　小金很激動的樣子，上下左右地看著德寶：

　　「德寶，你還是老樣子。在哪裡上班？」

　　德寶說了。小金又問其他的，那邊響起喇叭聲，小金轉過身去了，德寶也看了一眼，車窗裡探出顆花白的頭，臉色微慍。小金的臉上一片紅，低聲說：

　　「我現在跟他。有時間我來看你。」

　　說著撲騰撲騰地過去了，上車前彎下腰在老頭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德寶看見了，趕緊轉了身，急匆匆地走了幾步，然後才回過頭看，車子只看見點影子了。德寶癡癡地站了好一會兒，腦子裡掠過了很多快淡忘了的鏡頭，心裡頭一陣酸。

　　快到福林賣甘蔗的地方了，遠遠地看見圍著一堆人，隱隱有打鬥的聲音，德寶心裡叫了一聲不好。走近看了，福林果然跟一個人像麻花似的卷在地上，你抓了我的頭髮，我抓了你的衣服，一路地滾。旁邊一群人大聲地喝彩。德寶一下子看清楚了，跟福林卷在一起的人竟是小四川，德寶喊：

　　「小四川、小四川……」

　　兩個人像刀砍了一樣分開了，小四川先爬起來，臉上、脖子上幾道血痕，看清楚了是德寶，雀兒似的歡呼了一聲，過來扯了德寶的胳膊：

　　「德寶，來來來，今天閹了這狗日的！」

　　福林也爬起來了，剛才滾昏了頭腦，打了個趔趄，站定了，又朝小四川撲了過來，卻讓德寶一把抱住了。福林一陣亂打亂踢，德寶說：

　　「是我。」

　　23吃　醋

　　就不到一年沒見，小四川好像老了上十歲，瘦精精的了，牙齒也不白了，幾顆門牙黑黑的，讓煙熏的，舉手投足，也沒有原來的活潑勁了。原來小四川把黎叔搬回家後，大病了一場，說是讓死人吸走了陽氣。說到黎叔，德寶的眼圈紅了，摟著小四川的肩說：

　　「你對得住黎叔了，黎叔知道的！」

　　小四川也是今年過了年後來的，修馬路，還是做小工，他說：

　　「德寶，有點空我就找你，到處找，天堂凹的工地我都找了幾個遍了，我說就是挖地三尺深，也要把你挖出來！原來你是一聲不吭地進了工廠了。你行呀，養得白白胖胖了，不像我們，還一身灰漿一身泥的！」

　　說著飛了一顆痰，飛了只有四五米遠，沮喪了臉：

　　「德寶，我不行了呢，這個病傷了我的精氣神，痰也吐不遠了！」

　　德寶鼻孔有點酸，本想說說剛才碰到了小金的事，讓小四川高興一點，但又想這樣說可能更讓他不高興，就不說了，只強打著笑說：

　　「你說什麼鬼話？」

　　晚上，由德寶做東，在李元慶那裡搞了個大團圓。李元慶、德寶和小四川幾個久別重逢的人，有說不完的話。福林插不進嘴，就去幫雪梅的忙，往灶裡送柴。柴是李元慶撿回來的幹板子，燒得旺得很，映得雪梅的臉像一朵紅蓮。福林輕聲地對雪梅說：

　　「一看這四川佬就不是什麼好人，吃根甘蔗的錢都沒有，還跟我打架。弟妹，你得盯緊德寶點，原來借了他的錢都沒還呢，不要再往裡面塞了。德寶這人，就心腸太好了，什麼人不看清就一百二十分地交了心了。」

　　雪梅說：「福林哥，一個男人是得有幾個知心的朋友的。」

　　李元慶解手去了，小四川努了雪梅一眼對德寶說：

　　「奶奶的，什麼好事兒都讓你給撈著了！我栽了啊，啥都沒有，還是人一個卵一條。」

　　說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忽然又說：

　　「你老婆像一個人呢，臉模子像極了，就身架子胖點。」

　　德寶問：「像誰？」

　　「小金。」

　　原來是沒覺得，現在，小四川這樣一說，德寶還真覺得是有點像。德寶一時又想把今天碰到小金的事情說了，但還是忍了沒說，笑著說：

　　「你狗日的還想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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