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凹(19)_郭建勳

十九

　　這時，那邊忽然一陣嚷聲，德寶扭頭一看，只見排骨挽著一個女人過來了，女人穿一套白色的連衣裙，頭頂上插朵紅花，頭低著，但德寶還是看清楚了，是小金。德寶腦子裡嗡地響了一聲。排骨和小金後面跟著李胖子，他今天也像排骨一樣穿著一套黑色的西裝，胸兜上插了一支紅花，他拄著兩根拐杖，他的右腿折了，他一路走一路不斷地向兩邊的人抱拳致意，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縫兒。

　　那天晚上，德寶幾乎把那些不喝酒的人的酒全喝了，醉得一塌糊塗。

　　幾天後，排骨就叫人把李胖子小店拆了，李胖子也不見了，說是回老家去了。小金就在排骨的那個火車廂改裝成的工地辦公室裡待下了，剛開始，她躲在房間裡不出來。不久，開始出來了，坐在辦公室前看書，看累了，就站起來到處走走，碰了人，淡淡地笑一下。

　　德寶軋鋼筋的地方離辦公室不遠，所以，小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德寶這兒，起初只是遠遠地看著德寶他們叮叮梆梆的，一看就個把兩個小時；時間久了，就跟德寶說說話了。有一次，她問了德寶的年齡，又趕緊問了德寶的生日，隨著哇了一聲說：

　　「你也農曆七月的呀，我們是真正的同年。」

　　但德寶不是話多的人，小金問一句他就答一句而已，況且，小金現在是老闆娘呢，他也不敢跟她結交什麼同年。

　　又有一次，小金問德寶：

　　「你那天晚上喝醉了喊什麼秀秀，秀秀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排骨和小金結婚的那天晚上，德寶喝醉了，拼命地喊「秀秀，你不要做人家的二奶」。當然，他當時一點也不知道，是別人第二天告訴他的。這話怎麼就傳到了小金的耳朵裡？德寶臉紅到了脖子根。小金本來是淺淺地笑著的，忽然落了淚：

　　「德寶，你好好賺錢啊，不要讓你的秀秀也去做人家的二奶！」

　　小金跟德寶聊得多了，李元慶就警告德寶：

　　「當心哪天排骨敲斷你的狗腿！」

　　12生日蛋糕

　　那天上午，來了一車鋼筋，是那種帶吊車的貨車拖的，正一捆捆地往下吊，李元慶一邊後退，一邊做著手勢大聲地叫著：

　　「後一點，再後一點……好！」

　　「好」字只喊了一半，李元慶撞著一堆鋼筋仰天躺下了。那司機真以為好了，就放了閘。眼看著一捆山似的鋼筋壓下來了，李元慶懵了。德寶也懵了，但比李元慶醒得快，飛過去拽李元慶。人拽出來了，但右小腿拽不贏了。德寶聽到了骨頭被砸斷的聲音，脆脆的，像竹扁擔被折斷的聲音。好長時間，一閉上眼，德寶就能聽到那種聲音，臠心都挪了位。

　　都到了醫院門口，李元慶卻把車上的人支走，要跟排骨說個話。排骨下車扯了司機到旁邊去了，不一會，又上了車跟李元慶說話，然後就伸出頭來大聲地說：

　　「走。」

　　德寶滿臉的淚水，看著李元慶不明白怎麼回事。李元慶笑了笑說：

　　「治好了也是條瘸腿，我不要了，我要錢，錢比腿好！」

　　回去後，李元慶又後悔了，對德寶說：

　　「我他娘的真傻！我開口一萬五，他就答應給一萬二。要是開口兩萬，他就會給一萬五！」

　　德寶說：「一萬六。」

　　李元慶戳了德寶的額頭一下說：「你狗日的看上去憨憨的，心裡頭靈光得很！」

　　第二天，李元慶就動身回家了，德寶把他送到了虎崗。車快開了，李元慶說：

　　「德寶，你小子心好，我想把女兒給你呢，你偏偏有女朋友了！」

　　德寶嘿嘿地笑了笑，眼淚又下來了。

　　天堂酒店到14層了，不用紮鋼筋了，德寶就調去做裝修，還是做小工。過完年後，排骨不按月出糧了，一年出一次，但平時有什麼急用可以支錢。大家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錢成整，省得每個月發下來都用光了。德寶更是巴不得這樣，沒事的時候，他就計算著在排骨那裡存了多少錢了。那數字每個月都在加，德寶幹活的力氣也每個月都在加。

　　大幅的紅標語掛出去了，要趕在國慶日前竣工，瘋了似的加班。但加班是有加班費的，大家幹得瘋了似的。

　　這天晚上，都快12點了，德寶正在加班，一個黑衣裳跑過來對德寶說：

　　「老闆娘找你。」

　　老闆娘就是小金，自從李元慶警告了之後，德寶就有意不跟小金說話了，這麼晚了她找自己什麼事？德寶忐忑了一會兒，還是趕緊跑了下來。

　　小金站在門口，臉紅撲撲的，她今天晚上比仙女還漂亮，她笑笑地看著德寶：

　　「知道找你什麼事嗎？」

　　德寶搔了一下頭，笑了笑，低了頭。房子裡面有人嘟囔了一聲，小金說：

　　「排哥叫你。」

　　德寶進去了，裡面涼颼颼的，排骨就穿了條短褲坐在床上，噴著濃濃的酒氣：

　　「德寶，今天你生日啊，真是巧，跟我老婆是同年！還是你同年對你好呀，你看，給你留了生日蛋糕。」

　　小金捧起了半個生日蛋糕，遞給了德寶，笑著說：

　　「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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