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凹(13)_郭建勳

十三

　　正說著，已經到了集合地點了。德寶遠遠地就看見了那鐵門上綁了一個血人，雙手反過去高過頭綁著，頭耷著，衣服褲子被撕成爛布條條，渾身上下全是血，一動也不動。德寶看清楚了，是四眼狗。德寶回過頭看小四川，小四川笑了笑，彈了煙屁股，箭一樣地飛得老遠。德寶以為四眼狗已經死了，腦子裡嗡嗡地響，鼻孔一陣酸，淚在眼圈裡打滾。

　　小四川看見了，用肘碰了碰卷毛，卷毛不屑地看了德寶一眼，用力地咽了一坨饅頭，突然放了一個響屁，幾個人放聲大笑起來。

　　好多人都聽到了那鏗鏘的屁聲，聽到這邊笑，也都一起笑起來，笑聲就連成了片。

　　排骨胳肢窩裡夾了根圓溜溜的木棍過來了，臉色鐵青，後面跟了三個小夥子，一色的裝扮：平頭、中統黑皮鞋、迷彩服。排骨站到了隊伍前，右手抽了木棍，在左手的虎口裡砍了砍，從前到後掃了一眼，大家就安靜了。排骨臉上的兩坨肉耷下來，像兩塊板油。忽然，排骨側過臉吐了牙籤，陽光下，那根牙籤像鍍了金似的滴溜溜地翻著跟鬥，居然像一支箭一樣地釘在了四眼狗的額頭上。四眼狗猛地抬了一下頭，大家哄的一聲笑起來了，排骨沒料到這樣准，也笑了。

　　排骨揮著木棍說：「這就是偷東西的下場！」

　　看到四眼狗並沒有死，德寶心裡好受了點，但排骨的那句話又讓他的心揪得緊緊的，他偷偷地瞄了小四川一眼，小四川正仰著臉吐了一口煙，騰著一串串煙泡。

　　排骨朝三個迷彩服努了一下嘴，三個人撲過去解下了四眼狗，像提了個爛麻袋提到鐵門外面去了。

　　四眼狗去哪裡了，有好幾種說法。有人說，他讓迷彩服扔到臭水溝裡了，死了；又有人說，他被送進了公安局，關起來了，要坐幾年牢呢；還有其他的說法。

　　當天下班後，德寶是前前後後找了一圈，沒找到，就躲在水泥管裡淌了好一會兒眼淚。好一段時間，德寶每天晚上都做噩夢，一會兒是四眼狗，一會兒是矮冬瓜，都一身的血，找他償命。

　　自從四眼狗的事情發生後，那三個迷彩服就在工地上班了，三班倒，每班一個人，舉著根半人高的水管，不停地走來走去，看見誰不順眼，就過去踢一腳；原來那幾條狼狗白天黑夜是關在籠子裡的，現在一到晚上，就牽到值班室前吊了，大家進進出出，那幾隻傢伙就撲過來咬，嚇得人抱頭鼠竄。看到大家抱頭鼠竄的樣子，迷彩服和狼狗呲著牙大笑。

　　排骨不時到工棚裡來找德寶下象棋，德寶學了乖，贏的少輸的多。有天晚上，排骨對德寶說：

　　「醒目仔，①明天你10塊錢一天了。」

　　小四川卻像被抽了筋一樣的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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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醒目仔：粵語方言，意為聰明的孩子。

　　08靚　妹

　　中秋節一過，小四川就精神了，因為有個靚妹來了。那天晚上，德寶都要睡了，小四川卻非得要德寶陪他去李胖子那裡買煙。

　　德寶說：「你這晚上都買了兩包了！」

　　小四川把脫了的T恤又穿起來，紮進了褲腰裡，又弄了一捧水把頭髮弄濕了，從枕頭下摸了那面碎成兩塊的鏡子出來，照了又照，一臉的碎笑。德寶看不慣，罵道：

　　「深更半夜的，你還搞得精拐子一樣！」

　　小四川說：「靚妹，靚妹……」

　　「什麼靚妹？」

　　「李胖子的女兒今天來了。李胖子像坨牛屎，生個女兒比花還漂亮。什麼靚妹？就是漂亮姑娘。你們那裡叫漂亮姑娘叫什麼？」

　　「乖妹子。」

　　小四川笑著說：「好，就去看乖妹子。」

　　快到李胖子那裡了，小四川悄悄地對德寶說：

　　「就說你買煙。」

　　然後推了德寶一把，讓德寶走在前面，高聲地叫著：

　　「李老闆，李老闆，德寶買煙。」

　　李胖子在棚子後面沖涼，就叫著：

　　「小金，給德寶拿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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