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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天堂凹這個名字,德寶就恨了,就是讓這個名字害的!不是自己說天堂,福林就不會說地獄,省了這句話,就能跟福林說清楚在哪裡了,當下就問:

  「哪個凹?」

  小夥子拿拖鞋在地上寫,但寫了七八遍也沒有寫好,後來乾脆寫了一個大大的口字,把上面那橫中間抹了點,總算寫全了,一邊寫一邊罵:

  「這字就難寫!」

  德寶移到這邊來看了,不認識:

  「寫錯了!是這個,我家就叫黃土坳。」

  德寶從小夥子手裡搶了拖鞋,飛快地寫了個「坳」字。

  也許是覺得德寶的字寫得比自己好,小夥子生氣了,脫了另一隻拖鞋,寫了個「嶴」字,頂頭的那一撇沒寫好,寫成了一橫,也不改了,黑了臉大聲地說:

  「你家的坳,我家的嶴,都不叫凹!」

  用拖鞋猛力地砸著他寫的那個「凹」字,砸得塵土飛揚:

  「這才是凹!這是深圳,不是你家我家!凹字像什麼?女人的B,深圳就是個B地方!」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露著滿口好看的牙齒。德寶也笑了,但只笑了一下又哭喪了臉。

  小夥子站起來,從汗衫的袋子裡摸了煙出來,皺巴巴地像塊抹布,抹平了,裡面還有兩支,舉了一支給德寶,德寶說不抽,他就怒了德寶一眼,自己點了,噴了一口煙:

  「煙都不抽,卵子白長了!以前在家裡做什麼?」

  德寶說:「插秧、打禾、耕田、耙地、砍柴、挑水……」

  「沒問你這個。」

  「學過木匠。」

  「那就木工了。」

  「只學了三天,師父打了我一煙壺,就沒學了。」

  「這還算學過木匠?」

  「蓋過學校。」

  「蓋多久?」

  「一年多。」

  「那就大工了!」

  「我做副工,幫人提灰桶。」

  小夥子彈了煙屁股,這次飛得又遠又狠,他提了德寶那個大得不得了的包,聲音打雷似的:

  「你就喜歡說半截子話!跟我走,做小工,10塊錢一天。找到老鄉,你是提灰桶;找不到老鄉,你是灰桶提。撞了我小四川,你祖墳山冒青煙!」

  小四川把德寶帶到了工地前的一間棚子裡,一個簡易得不能再簡易的棚子:個字形的頂,門口紅油漆歪歪斜斜地寫著李胖子小店。棚子破,卻集團化運作:百貨和餐飲。一個肉團似的胖子癱在躺椅上,半眯著眼睛,手裡一塊破毛巾,不停地趕著蒼蠅,隔一會兒就在額頭上擦一下汗。一見小四川進來,胖子骨碌一聲起來了,笑得眼睛扯不進一條絲線:

  「陳老闆來客了,坐坐坐!」

  小四川真像個老闆大馬金刀地坐下了,又叫愣愣站著的德寶坐下了,口氣吞得下一頭牛:

  「一碗肉絲麵,一包煙。」

  胖子說聲「好咧」,顛兒顛兒地拿了包羊城牌煙過來了。小四川白了一眼說:

  「白沙,翻蓋的白沙!」

  胖子躊躇了會,馬上笑了,又顛兒顛兒地換了煙過來,煮面去了。

  小四川指頭彈了一下煙盒屁股,一支煙蹦了出來,銜了煙,嘴唇搓了一下,煙從嘴這邊,溜到那邊去了:

  「去龍崗,怎麼跑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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