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商之嘴臉(64)_孫雄

六十四

　　李麗麗靜靜地聽著權力和簡光光一來一去、不痛不癢的對話，就像靜觀一對鬥雞，不，該是在看兩隻吃飽了沒事幹，表面恭維對方，實則顯示自己的雞冠長得如何帥氣的公雞。看了一會兒，她拍拍手，沖權力溫柔一笑，「權主任，簡秘書長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你看這執照……」

　　鎮龍有三多，洗頭按摩的多，專治性病不孕的多，再則就是皮包公司多。去年清理的時候，全市一千多家外資企業，真正營業的只有幾十家。那些沒有營業場地、資金、人員的企業都是為了騙取出口退稅，獲取暴利。如果場地、資金、從業人員齊全，按照程式辦就是，根本用不著請客走關係，這一點，權力心知肚明。所以，李麗麗還沒說完，權力那因喝多了酒而有些充血的眼睛就向簡光光一瞪，明知故問：「有場地嗎？」

　　李麗麗知道有權力幫忙，一切好說，但大家都是在官場上走鋼絲繩，底下可以變通的事，拿到桌面上還得裝個樣子。她怕簡光光如實說沒場地，就馬上把話接了過去，「有，有場地。社科聯咋說也是市委宣傳部分管的黨群正處級單位……」

　　李麗麗說話時，手晃一晃，手背朝向簡光光。簡光光馬上明白李麗麗是要讓他隨口扯個場地應付一下，便順勢說：「辦公場地在市委大樓，也就是我們社科聯辦公室的隔壁。」

　　「有場地就好，」權力把登記表鋪在檯面上，一筆一畫，替簡光光填寫起來，「……公司地址，市委機關大樓三樓317室……哎，不好，在黨委辦公室內辦公司，好像不妥……」

　　317室實際上就是同社科聯辦公室只有一牆之隔的女衛生間。

　　簡光光報完地址，心裡暗笑，為自己耍了個小聰明騙過權力而沾沾自喜，而聽權力說企業不能辦到黨委機關大樓，就又有些急，一時語塞，忙站起來，提著茶壺想給李麗麗添熱水。

　　李麗麗順勢接過茶壺，轉而給權力添茶。權力見狀，立刻站起：「我來我來，我自己來。」

　　李麗麗眯著眼，眉心間那顆小黑痣更顯耀目，「權主任，你剛才說什麼黨委辦公樓不能有公司在那兒營業，道理很對。不過，那是臨時性的。就如抗戰時期，延安開展生產自救一樣，都是臨時性的，你說是吧？」

　　簡光光反應過來，忙附和，「對對，李總說得對，臨時性的，馬上就要搬走的。」

　　「臨時性的就好，這樣，我們去現場看看吧。」權力抬眼見李麗麗含笑的目光，有些魂不守舍，隨手把筆帽往筆桿上一套說。

　　「好是好……」簡光光不敢正視權力，心想如果讓權力知道317室是個女衛生間，那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所以，他話說了一半又打住了。

　　「好，咱們以後再去看。現在已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權主任，我們還是先吃飯吧？」李麗麗到過簡光光的318辦公室，也去過隔壁的317室，她見權力要去看場地，便急中生智，看了看手錶說。

　　權力是逢請必到、逢到必酒的「酒精考驗」的老戰士，所以，一聽李麗麗說請吃飯，就把看場地的事一下子丟得個無影無蹤。「好，好，先吃飯，到哪兒吃？」他一臉興奮，斜眼看看簡光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簡光光衣兜裡只有十幾塊碎錢，並未準備請吃飯。李麗麗不是說這一切都是她的事嗎？怎麼突然要自己請客？

　　李麗麗好像明白簡光光的心思似的，笑笑說：「權主任，簡秘書長等一下有事，吃飯他就不去了，我們兩個去喝一杯好不好？」

　　一男一女，同桌對飲，正是權力求之不得的。他心裡恨不得簡光光立馬從眼前消失，面子上卻客客氣氣地把手伸給簡光光，「簡秘書長慢走，你有事，我們就隨意了。」

　　簡光光把手迎過去，「那就麻煩權主任了。」

　　當天下午四時三十分，權力果真叫人送來了一本工商企業登記執照和一本廣告許可證，簡光光接過本子一瞧，自己的大名赫然出現在法人代表一欄，登記的時間也提前了幾個月。

　　簡光光眨眨眼，心想，這權力可真是把黨和人民給他的權力當兒戲啊，怎麼一點兒原則都沒有？

　　送執照者是市政府宿舍大門外專門經營高檔煙茶酒的小七。李麗麗拿了兩瓶每瓶六斤重的法國軒尼詩給權力。顯然，權力是把兩瓶酒轉賣給小七了。別小看這兩瓶酒，價錢可是七千多元呀。

　　酒，就是……原則麼？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同樣為政府打工，人家說說笑笑，填幾份表，什麼都有了。正因為如此，也就不用再按規定驗資、看場地等了。不過，想歸想，簡光光嘴上卻不敢有怨氣，他不也是什麼事都沒辦，就得到李麗麗一部五千多元的手機嗎？！而且，不用抬腿走路，也不用開口說話，只出一個番薯頭印、掛個公司經理的空銜，等投標時湊個數，跟李麗麗的鎮龍市廣告公司一樣報個低價，讓吳峰的天馬文化娛樂公司得到主辦權，這個莫須有的公司就馬上註銷，李麗麗那套房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轉到自己名下……想到這些，他也就釋然了。

　　可是，正當李麗麗的設想一步一步快要實現的時候，吳峰卻翻臉不認帳，把進了自己公司帳號的兩千多萬元廣告費、贊助費席捲一空。本來，按合同規定，兩千多萬元中的一半應上繳市財政，另外一千萬元要同李麗麗對分……

　　李麗麗沖好涼，披著大浴巾慢吞吞地走出來。

　　簡光光回過神，眼皮一跳。

　　電燈忽然滅了。

　　辦公室裡一片黑暗。

　　[選載]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