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停屍房的哭聲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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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天,她很快又忘掉了昨晚的不愉快,跟心慈興高采烈地逛市區、購物、嘗美食。朱道楓是全程陪伴,當了一天專職司機。市區最大的購物廣場和最豪華的酒店都是朱家開的,只要是碧君看中的東西,根本就不需要付款,記在朱道楓的賬上就可以了。這讓碧君又是好一陣心潮起伏,在朱家開的那家酒店用晚餐時,她看著甜蜜的心慈不無醋意地說:「這下好了,心慈,你以前老嫌百貨公司的東西貴,現在你想要什麼都不必在乎它貴了,不用你付錢呢。」 「是嗎?」心慈笑了起來,心無城府地說,「可我現在很少逛百貨公司,跟威廉回來這麼久一次也沒逛過,今天也是陪著你才出來的……」 碧君當即面紅耳赤,下不了臺。朱道楓很會察言觀色,連忙打圓場,「她的意思是,她現在沉浸在愛河中,無暇顧及購物,而且什麼商品都比不上她的未婚夫好看……」 「討厭,臉皮真厚!」心慈捶了他一拳。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氣氛這才得以緩和。可是第二天,心慈試婚紗,碧君看著美若天仙的心慈從樓梯上走下來時,再次受到打擊。老天,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子就是心慈?她美得不帶一點雜質,簡直不是人間所有!婚紗是從法國運過來的,出自名師之手,復古式,頭紗是純蕾絲,一直披到腳下,裙子的領口和袖口都鑲滿珍珠,裙擺好大,蓬蓬的,有點宮廷裝的味道。心慈穿上就像個歐洲公主,清純古典高貴!碧君看得目瞪口呆,朱道楓也看得目瞪口呆。 「好美,心慈你好美!」 朱道楓眼睛都濕潤了,他走過去,擁住心愛的女人,感動得無法言語。曾經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遇到自己的真愛,女友換了一撥又一撥,還弄得自己疲憊不堪,落了個花花公子的名聲。其實他內心是很純情的,雖然出身富貴之家,可從小就跟同環境中的孩子不一樣,喜歡藝術,崇尚自然,成年後即使再浪蕩不羈,內心始終保留著一塊淨土,期待著能有一個純潔美好的女子來佔領這塊淨土。後來認識了心慈,從認識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心中所有的位置都被佔據,包括那塊淨土。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甚至是感激不盡,感謝老天在他的有生之年讓他品嘗到愛情最純美的幸福。 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固執得不可理喻,一旦認定一件事或否定一件事,誰也別想改變他的堅持。愛情也是如此。不輕易愛上一個人,一旦愛上就死而後已。碰上心慈之前,他也曾愛過,初戀情人是他的家庭教師,比他大幾歲,教他中文,他愛那個女子很多年,如果不是家人刻意拆散,他現在可能還在愛著她。後來他的女友很多都比他大,中文流利,會寫文章,他的父親就警告他說,你這個樣子早晚會把自己毀了,你太固執。可是他的固執恰恰就是繼承于父親,父親為了尋找那個離家出走的佳人花了三十年時間,更加固執得可怕。 所以他得到心慈後格外地珍惜,到哪兒都帶著,生怕有一天丟了再也找不回來,因為他自知沒有父親的毅力為一個女人可以尋找三十年,他怕活不到三十年就會在思念中孤獨地死去。有時候他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很危險,因為這個世界充滿不確定,你確定的東西,上帝不會給你確定,隨時都會從你手裡奪走,然後呢,你就伸長脖子去尋找吧,一直尋到墳墓裡。可是沒有辦法,個性是與生俱來的,他對上帝的安排無能為力,也對自己的固執無能為力,只能在自己認定的路上走下去,如果上帝非要在他手裡奪走什麼,最好先把他的命帶走。 婚禮的準備工作基本就緒,請柬也發了,酒席也訂了,連蜜月的機票都訂了。婚禮只差兩天了,心慈要碧君陪她去珠寶店選婚宴的首飾,婚禮上的首飾朱道楓已經給她準備了,是一條從倫敦拍賣會上以天價拍來的藍寶石項鍊,據說價值連城。婚禮的當晚要舉行舞會,禮服準備了幾件,項鍊只一條肯定不夠,得多準備幾款。朱道楓那天要去公司處理事務,一早就出去了,他打電話要司機開車送她們去珠寶店,還跟心慈約好用午餐的地方,等他忙完公司的事就去餐廳跟她們會合。 一切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沒有任何徵兆。 心慈和碧君是坐一輛寶藍色轎車出門的,事故就發生在林蔭道路口附近,當時兩人還在車裡熱烈地討論首飾的款式、服裝的搭配、髮型……突然,從對面駛過來的一輛大巴車猝不及防地朝她們的車子猛撞過來,一聲巨響,世界在翻轉,什麼都面目全非了。 轎車司機和大巴車司機當場死亡,車內兩個受重傷的女孩子被緊急送往醫院。朱道楓趕到醫院的時候,碧君剛剛被推出手術室,醫生說腰椎斷了,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另一個呢?」他一把抓住醫生的衣領,兩眼通紅,「她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我們在盡力……」醫生抖抖地說。 可是半個小時後,醫生還是這句話,語氣卻變了:「我們……已經盡力了……」 「什麼,你說什麼?」朱道楓臉色煞白。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重複說,「她傷得太重,導致大量內出血,脾、肺全部破裂,你……你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心慈,我的心慈,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好了永遠相依相伴的嗎,你怎麼可以自己先走了?宇宙這麼大,你又去哪裡旅行,連個招呼也不打!宇宙這麼大,你迷路了怎麼辦?宇宙這麼大,你叫我上哪去找?可憐的朱道楓一生都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心慈就躺在手術臺上,他從門外走到手術臺邊仿佛花了半生的時間,比父親尋找佳人的三十年還漫長。她靜靜地躺在那裡,渾身是血,手垂下來,耀眼的訂婚戒指沾滿鮮血。他走到她的身邊時,她還沒有斷氣,可是已經不能說話了,無力地睜著眼睛,無力地看著他。 「心慈……」他抱起她,吻著她的臉,也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肯定是想說什麼的,一直看著他,目光散落在他身上,溫柔地撫摸他的臉,最後嘴角動了動,感覺很疲倦了般,輕輕閉上了眼。她那麼美,像睡著了一樣的,躺在鮮花鋪就的水晶棺裡時,更像是睡著了,她穿著婚紗,戴著婚戒,脖子上也掛著那條價值連城的藍寶石項鍊,就像童話中的公主一樣,等待著心愛的人吻醒她。可是沒用,朱道楓吻了她千遍萬遍,整夜地呼喚,她始終沒有醒過來。 她的墓,就在梓園後山的桃林中。她一直想看桃花盛開,終於看到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黑暗的地底下,花謝花飛,想必她已經聞到了花香吧。朱道楓的臥室正對著後山,遠遠的,雖看不到她的墓,但是他每晚都會站在窗前看,望眼欲穿,卻看不到她;他也仰望星空,漫天繁星,他在心底責怪她,連個記號都不留,誰知道哪顆是她呢? 七年。他沒有走出來。他的固執再次讓他嘗到了什麼是生無可戀。他開始瘋狂地收藏女人,只要長得像她的,哪怕只有一點點像,他都占為己有。沒有人可以攔得了他,也沒有人勸得了他,連他的太太碧君也無能為力。 碧君是在心慈去世後的第二年嫁給他的,車禍後她一直坐在輪椅上,跟父母移民加拿大後生活得很不幸福,朱道楓去看了她兩次,就把她接到了身邊。但並沒有娶她的念頭,他只是覺得照顧她是理所當然,就像他覺得某個女人長得像心慈他就要弄到身邊是理所當然一樣。他把她照顧得很好,可以說是百依百順,除了上床,他都盡力地滿足她。有一次她提出要去夏威夷度假,那陣他剛好有空就答應了,可是她拒絕帶保姆去,他雖然猶豫也同意了,到了酒店,她要他幫著脫衣服洗澡,他無可奈何也只好同意。雖然身有殘疾,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又還年輕,光著身子,他要說沒反應當然是假的。他們做愛了,在浴缸裡做的,感覺很不好,至少他感覺不好,索然無味,草草收場。他覺得對她的身體沒欲望,主要是因為她沒有吸引力,相貌平平,既不性感也不動人,既不溫柔也無內涵,他身邊的哪個女人不是如花似玉柔情似水,她沒有一處吸引他的地方。所以他不能接受她,跟她身體殘疾並無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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