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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他媽媽生氣地說:「你們男人就是這樣,生得賤,越是不把你們當人的女人,你們就越護著她們;越是對你們好的女人,你們就越是不把人家當回事。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割捨不掉的——女人?」

  他爸爸趕快解釋說:「我這不是在說小維的事嗎?」

  他媽媽狠狠抱怨了小冰一通,似乎還不過癮,又株連九族地說,「這全都是你那個姓謝的同事搞出來的麻煩——,她不把小冰介紹給你,怎麼會有今天?她倒好,跑到國外去了,什麼責任也不用付了——」

  譚維苦笑了一下,說:「媽,你要別人介紹人負什麼責?都是一片好心,才給你兒子介紹物件,你這麼亂搞秋後算帳,連婚姻出了問題都要人家介紹人負責,那誰還敢給你兒子介紹物件?」他心裡說,幸好沒把什麼「激將法」說出來,不然的話,他媽媽說不定跑美國找謝怡紅算帳去了。

  他媽媽聽到「介紹物件」幾個字,似乎受了觸動,反過來安慰他:「算了,離了婚也好,她一個病身子,一輩子得吃藥打針的,不知道得用多少錢,說不定還不能生孩子。你跟她離了婚,也算脫禍求財。你是大學老師,又是副教授,還怕找不到愛人?」

  他爸爸說:「現在這年月,女孩子也不在乎什麼副教授不副教授,講的都是一個錢——小冰不也是因為那人有錢才——」

  他媽媽生氣地說:「怎麼你也這麼長別人的威風,滅自己兒子的志氣呢?我就不信我小維找不到一個比小冰強的愛人。你們單位不是每年都要分大學生來的嗎?你幫小維留個心——」

  譚維哭笑不得:「媽,你慌個什麼?才離婚幾天,就在想再婚的事了?」

  「那怎麼啦?又不是沒離婚就在想再婚的事,犯了那家的王法?」

  「你不用操這些心,我自己——有數的——」

  他媽媽打量了他一陣,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那個——藍老師?我看她人倒是挺好的——光看面像也看不出——年紀——那孩子也——挺可愛的——其實也可以——考慮——我跟你爸爸都是很開通的人——」

  他趕快制止:「您別瞎猜了,我跟藍老師——什麼事都沒有——人家馬上就要——到加拿大去了——」

  他媽媽有點失望,繼而又問:「那——那個小謝呢?不是說她離婚了的嗎?現在還沒——再婚吧?」

  他又趕快制止:「人家已經出國了,說不定早就找了洋丈夫了——」

  「那個小鄭呢?也挺好的,她還沒結婚吧?有男朋友沒有?其實我們樓上那個小胡——」

  他見他媽媽不問青紅皂白,只要是女的都拉來跟他配,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他反倒放心了一點,因為他媽媽既然是一門心思要把他「嫁」掉,那就說明她已經「朝前看」了,總比陷在對小冰的抱怨中出不來要好。他安慰媽媽說:「媽,您真的不用為這事操心,現在我在辦出國的事,等我出國的事辦好了——」

  「那是,那是,出國的事辦好了,物件的事也更容易了。抓緊點,你也不小了,早就該——讓我們抱孫子了,都是小冰害的,早知道是這樣,應該早就——離婚的——」

  他見他媽媽又繞回到小冰身上去了,連忙把話題扯開了。

  藍老師去加拿大之前,譚維到她家去了幾次,剛開始是去送點禮物,後來也去幫藍老師收拾東西,捆捆紮紮的,幹點體力活,或者陪Vivi玩。每次藍老師都留他吃飯,他也不客套,就跟藍老師母女和保姆一起吃飯。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就是覺得每次去藍老師那裡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可以暫時忘掉自己孤家寡人的現狀。

  他那時大概又落入了那種「失物招領」的狀態,如果藍老師要認領他,他肯定會乖乖跟去。但藍老師沒來認領他,不知道是藍老師沒那個意思,還是沒那個機會。他作為一把被人丟棄的破雨傘,是絕對不可能自己跳起來跟誰跑的,沒那個勇氣,也沒那個能力,只能眼巴巴地等著別人來認領。

  那段時間,他除了上課,其它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幫藍老師打理起程的事上,想到藍老師一個女人,又帶著個孩子,還要搬四個大箱子,真是恨不得跟著藍老師她們過去,幫忙提箱子,幫忙安頓她們娘兒倆,但又沒有這個可能,只感歎說:「幸好小冰他們把那筆錢還上了,不然的話,您空著兩手出去——」

  藍老師安慰說:「你別為我們擔心,我弟弟在美國,可以支援我的,而且我在K大找了一個Instructor的工作,下學期就上班,工資足夠養活我們母女了——」

  「Instructor是個什麼——職稱?」

  「大概相當於這裡的助教吧——」

  他替藍老師可惜:「您去了只當個助教?您在這裡都博導了——」

  「慢慢來,做得好可以升職的,我也可以申請別的工作。北美跟中國不同,只要是PROFESSOR,都可以帶博士生的,哪怕最初級的ASSISTANTPROFESSOR都可以當博導——」

  Vivi跟他很親熱,只要他一去,就一準跟在他屁股後頭,跟進跟出的,還依偎在他懷裡,玩他的鬍子,捏他的鼻子,要他講故事。他越跟Vivi接觸,就越捨不得她,總是傷感地問:「Vivi,你到加拿大去了,還——記得不記得譚叔叔?」

  「記得,我過生日的時候,請你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

  藍老師走的時候,他去機場送了行,同去的還有藍老師的一些親戚朋友。Vivi進關之前跟他說「書書再見」的時候,他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以前他雖然嘴裡不承認,但心裡還是相信小冰的分析,認為藍老師和謝怡紅都對他有點意思的,但現在她們兩個都遠走高飛了,也沒表現出對他有什麼不舍,使他很悵惘。如果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不會在意這些,象上次謝怡紅走他就沒覺得有多難過,因為他那時一門心思都在小冰身上。現在小冰不要他了,藍謝二人的情誼對他來說,就顯得很珍貴了,但她們都義無反顧地走掉了,可見她們對他並沒那個意思。

  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想起自己的這一生,不由得自我憐憫,唏噓不已。有時想起以前跟小冰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也是悲喜交加,弄不好就把自己搞得興奮起來了。好在沒人看見,流淚了自己擦,再喝幾口白酒把自己醉倒;興奮了自己動手,把自己放空了獨自睡覺。

  現在他最惦記的就是譚師傅那筆錢,因為他知道譚嬸身體不好,怕譚嬸突然病倒了,會需要這筆錢。譚師傅的那個親戚進了B大,就在他那個系讀書,經常可以見到。他每次見到都要問問譚師傅和譚嬸的情況,他自己也時常從烏衣巷過,看看譚師傅兩口子生活怎麼樣。

  譚師傅聽說了他離婚的事,很替他難過:「這就叫好人沒好報,你這麼辛辛苦苦地為她賺錢治病,得到的卻是這個下場,你說這還叫誰敢做好人?你別提什麼還錢的事了,算我瞎了眼睛,拿錢打狗了——」

  他總是說:「要還的,要還的,不還我一輩子不安心——」

  有一天,他從烏衣巷過,發現譚師傅的修車鋪子關著門,覺得很奇怪,因為這麼多年來,他還從來沒見譚師傅的鋪子關過門,逢年過節都開著門的。他找到譚師傅那個親戚,問是怎麼回事,那人說是譚嬸被查出有乳腺癌,需要動手術,但譚嬸怕花錢,不肯動手術,兩口子為這事吵了架,譚嬸賭氣跑回老家去了,譚師傅也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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