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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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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怡紅大概是半天沒聽到他說話,問道:「怎麼啦?嚇昏了?當時做的時候那麼大膽子,現在要擔當的時候就嚇破膽了?哼,男人全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他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只覺腦子嗡嗡地叫,心裡很煩躁。 謝怡紅說:「小冰囑咐過我,叫我不告訴你的,但是——我總覺得瞞著你於心不忍,想想你把常勝的事瞞著我,惹出多大的麻煩,我覺得我不應該瞞著你。如果小冰不知道這事,我瞞著你還有個說頭,現在連小冰都知道了,我瞞著你有什麼好處?這事只能瞞一時,能瞞你一世嗎?」 他知道謝怡紅告訴了他這事,又在後悔,所以要想方設法說服她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他安慰她說:「你應該告訴我,不然我怎麼知道小冰——的心思?」 「你可別對小冰說是我告訴你的,不然她以後什麼話都不會對我說了。你就說是聽常勝說的——」 「常勝知道這事?」 「他知道藍老師有孩子,但是可能不知道你——跟這事的關係——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他嘶啞地問:「小冰——她——問過——藍——老師了?」 「問什麼?問那孩子是不是你的?她瘋了?她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是這還用問嗎?這不明擺著的嗎?她自己有眼睛,難道看不見嗎?」見他又是好久不說話,謝怡紅小心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有點煩躁地說:「什麼——怎麼辦?」 「孩子的事呀,你總要採取一個辦法啊,總不能——」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裡一鍋粥,他囑咐說:「等我先落實一下——你——別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事情還沒——搞清楚——讓人知道了——不好——」 「你放心好了,我哪裡會那麼傻?把這些事對人說?」 他打完電話,心裡很不放心。他知道女人都一樣,都是嘴裡說著不會告訴別人,心裡也知道告訴別人不好,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轉身就告訴別人了。這是女人的通病,也是女人的優勢。因為她們能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就等於把自己的麻煩轉嫁了一部分到別人頭上去了。而且不管是什麼事,一旦能講給別人聽了,當事人其實就不那麼難過了。在這一點上,他覺得女人有生存優勢,她們的壽命比男人長,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決定親自到C大去看看,看藍老師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孩子,到底那孩子象不像他,是不是叫「維維」。不是他不相信小冰或者謝怡紅,而是他希望她們是弄錯了,就像上次「艾滋驚魂」一樣,只是一場虛驚。比如說,那孩子是藍老師親戚的孩子,父母出差,暫時放藍老師那裡的,或者那孩子是領養的,又或者那孩子不是六歲,而是五歲或者七歲,那從年齡上講就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一定是誤會與巧合。連愛滋病的事都可以是虛驚,他不相信這事就不能是虛驚,怎麼可能一條生命被他創造出來有六年之久,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呢?那血緣是幹嘛的?吃乾飯的?難道「血肉相連」「心靈感應」這些詞都是造出來糊弄人的? 但他不想直接跑去找藍老師,那太荒唐了,他不想驚動她,不想面對她,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他的,跟藍老師面對面都是件尷尬事。他想了一陣,想到一個辦法。既然維維六歲左右,那她現在應該是在幼稚園,很可能就是C大的附屬幼稚園,藍老師每天肯定要到幼稚園去接孩子,如果他在幼稚園放學的時候跑到C大幼稚園門口去守著,肯定能看見藍老師和她女兒。 他等不到明天了,當天就打的跑到C大去,找到了C大的幼稚園。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幼稚園的大門還沒開,但幼稚園門口已經站了不少家長,在等著幼稚園開籠放雀。家長們大概平時沒機會碰面,現在碰在一起了,都是你跟我講,我跟你講,弄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象集市一樣。 他決定搞個「土法易容」,免得被人認出來了,便在幼稚園附近的一個小攤子上就地取材買了一個帽子和一副平光眼鏡戴上。他站在幼稚園大門邊觀察那些家長,看能不能找到藍老師。 剛站了一會,幼稚園的大門就打開了,家長們一湧而進,他來不及多想,就被人群推擠著進了幼稚園的大門。 §30 家長們一進幼稚園就分道揚鑣,往不同的教室走去。譚維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但他發現也有一些家長就站在操場附近沒動,可能是孩子大了,用不著跑教室去接了。他也混在那些人當中,做等人狀,眼睛卻盯著大門,等著藍老師從那裡進來,或者出去。 操場上有很多兒童遊樂設施,滑梯啊,秋千啊,轉盤啊,等等,挺齊全的,而且都塗著紅紅綠綠的油漆,很明朗,很喜慶。他剛站定,就看見很多家長和孩子從幾棟教室裡湧過來了,一到操場,小孩子們全都不顧自己的爹媽了,飛快地往各種娛樂設施那裡跑,很快就把滑梯什麼的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時間,孩子們歡聲笑語,大呼小叫,家長們唧唧喳喳,呼兒喚女,幼稚園操場象個沸騰的鍋。他不明白為什麼家長接了孩子並不回家去,卻在操場上玩,問了旁邊一個家長,才知道幼稚園四點四十五放學,五點關門,孩子們可以在操場上玩十五分鐘。家裡沒這些娛樂設施,幼稚園又整天把孩子關在教室裡,所以只有這會的操場才是孩子們的天堂。 他放棄了幼稚園大門,轉而在操場上尋找藍老師的身影,知道只有找到藍老師,才能找到維維,不然的話,這麼多孩子,在他看來都差不多長相,從哪裡找起? 他運氣不錯,找了一陣,就看見了藍老師,但沒看見小女孩,藍老師在跟另一個媽媽說話。 那個媽媽明顯的年輕一些,但藍老師的年齡似乎又不是從長相上顯出來的,而是從氣質和舉止上顯出來的。那個媽媽好像是正在做飯,突然發現接孩子的時間到了,就直接從廚房跑過來一樣,因為那個媽媽穿得很隨便,頭髮有點亂蓬蓬的,腳上趿著一雙拖鞋。而藍老師則似乎剛從教室出來,從頭到腳都是工工整整的。 除此之外,那個媽媽有生過孩子的痕跡,他也說不清是哪些痕跡,就是一看就知道是生過孩子的,好像身體被孩子撐大了沒還原一樣。而藍老師就沒這種痕跡,也不是說藍老師還跟少女一樣,但就是不像是生過孩子的人。藍老師站在那些媽媽當中,與其說象個來接孩子的媽媽,不如說象個來幼稚園觀光的遊客。 他從來沒把藍老師跟「媽媽」二字連在一起想過,她給他的印象好像就是為教學和科研而生的,他熟悉她在課堂上的身影,也熟悉她在實驗室的身影,除此之外,藍老師跟別的一切似乎都沒有關係。她跟他之間發生在床上的那件事,對他來說,一直都覺得像是一場夢,因為在他感覺裡,藍老師跟床似乎也是無關的。 他對那件事唯一的一點真實感都是在小冰拷問之後才產生的,因為小冰知道了那事,所以那事是存在過的;又因為小冰為那事難過,所以那是他的一個錯誤,既然他希望那事從來沒發生過,那事就一定是發生過的了。 他甚至沒想過藍老師也是由一個小孩子長大的,好像她一生下來就是他的老師似的,他想不出她也有過童年或者幼年,她也曾經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她也有過青澀的初戀,她也有過手足無措的新婚之夜,這一切他都想不出。藍老師的過去,就跟藍老師的那些傳聞一樣,對他來說,好像都是跟藍老師平行的軌道,有藍老師這條軌道,就有那條平行著的軌道,誰離了對方都不成其為誰,但好像又從不相交。 現在看到藍老師這麼活生生地站在一群媽媽中間,他仍然沒辦法把她跟一個孩子聯繫起來,更不用說跟他的孩子聯繫起來了,他想像不出藍老師的肚子也會跟一般孕婦一樣膨大,象懷揣著一個大西瓜一樣,走路一搖一擺的,他更想不出藍老師也會大喊大叫地生孩子,或者敞胸露懷地給孩子餵奶。 總而言之,藍老師在他心目中跟這些人間煙火都不相關,她就是教學科研的化身。 但他這種感覺很快就被一個清脆的童聲註銷了,他聽見滑梯上有個女孩大聲叫著:「媽咪,媽咪,看我滑呀!」 藍老師以標準的媽媽方式回答說:「滑吧,滑吧,媽咪在看呢——」 「你沒有看,你在跟別人說話,我要你看我滑——」 他循聲望去,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紮著馬尾辮,坐在滑梯頂端,兩手把在兩邊扶手上,不肯往下滑,後面站了好些個小孩,都等在那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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