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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震動如約響起,靳知遠去夠手機,忽然覺得手有些滑,一連拿了好幾次。最後終於拿穩,是夏院長打來的電話。匆匆兩三句掛斷之後,他徑直去推門,腳步又重,直接蹲在她的身邊捧起她的腦袋。悠悠還是睡眼朦朧,那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按在他懷裡:「悠悠,是良性!」他怕她聽不清,又喃喃的說了一遍:「是良性。」

  兩天以來,唯有這一刻的擁抱才是真實的:他抱著她的一夜,自己始終半睡半醒。從開始獨自一人知道的驚懼,面對她時卻又作出一副安然的樣子,到了最後終於被她發現,她蜷在自己懷裡,卻發現自己只是無能為力。他憎恨這種感覺,直到現在,終於一點點的發洩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純淨至極的喜悅,心情真如重生一般。

  於是早飯都沒吃,直接就一起去醫院取報告。靳知遠心情輕鬆,斜睨她:「昨晚睡的好不好?」悠悠「嗯」了一聲,如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輕飄飄的恍若雲端,昨晚發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噩夢一樣,一覺醒來,就重新返回光明之地。

  她迷迷糊糊的講給他聽:「後來我真的睡得很熟,是不是自我保護機能啊?」他的唇邊逸出微笑:「是我比較給你安全感吧?」旋即歎口氣,「你昨天不進來多好,虛驚一場。」

  「靳知遠,你本來打算一直瞞著我麼?」她很認真的問他。

  他聳聳肩,似乎在認真的看前面的車況,語氣間有些半真半假:「本來我覺得天塌下來了,後來瞞不住你,就只能比你堅強一些。」悠悠愣了一愣,「天塌下來」,這樣的詞,從來和他不搭界的,他順口說來卻又叫人將信將疑,她尷尬的笑了笑:「很害怕噢?」

  他反問她一句:「你不害怕?」悠悠就噎在那裡,「我是不是該很認真的說謝謝你?」她微微避開他的眼睛,他卻抽出手來去摸了摸她的臉,淡淡的說:「別和我客套。」

  悠悠重重拍掉他的手,語氣有些小小的嬌嗔:「靳知遠,你這樣很討厭哎!老是像我的長輩一樣。」

  這句話說的靳知遠一愣,她倒真是提醒了自己,他喜歡將她當作一個極小的孩子來寵愛,願意每天見到她笑;願意和她講很多話;願意看著她的眼神,那樣像水晶布丁,有透明的酸甜味道。

  他沒讓她一起上去,堅持讓她在大廳等,悠悠笑:「還想瞞我麼?很像電視劇。」他就拖她的手,面無表情:「那一起去,那條走廊兩邊用福馬林泡了很多器官……」

  悠悠開始猶豫,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笑著放開她,很快的拿著報告單下來,陰性,纖維瘤的診斷終於讓自己徹底的放心。醫生的態度極好,一直在解釋:「舌頭上的細胞分裂繁殖向來很快,我們也是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才會要求做第二次切片。」

  很快又去王醫生那裡拆線,心情極好的緣故,悠悠居然也沒覺得多疼,只覺得不過才一瞬間,已經被他帶回了家。靳維儀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穿著寬大的T恤和短褲,本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卻在見到悠悠的時候立刻精神抖擻:「你好,我是靳知遠的姐姐,靳維儀。」悠悠愣了片刻:「姐姐你好,我是施悠悠。」

  靳知遠略帶無奈的一笑:「你睡醒了?」

  靳唯儀本想開個玩笑:「你把小姑娘都帶回家了,我還哪能睡得著?」怕悠悠臉皮薄,轉口說:「有找你的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去實習。你到底和人家怎麼說的?」靳知遠略微愣了愣,反口問道:「今天週三了?」。

  這個星期過得這樣快,又煎熬,幸好還是熬過來了。

  他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靳維儀正攏著悠悠的肩膀,兩人腦袋靠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都是笑靨如花,靳維儀瞥了弟弟一眼,忍不住噗哧一笑,有意壓低了聲音:「以後再說吧……悠悠,你能不能吃大閘蟹?喜歡就讓阿姨煮一些。」她指了指廚房:「家裡撂了一大堆,靳知遠從來都不耐煩吃那個,剝好了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碰。」

  悠悠回過神來,見到靳知遠便有些怔忡,似乎不知道作出什麼表情來,只能尷尬的望向電視。靳知遠警覺的看了靳維儀一眼,後者若無其事的捏了一片削的極薄的水果,悠然站起身:「我再去睡一覺,午飯別喊我了。」

  他笑著坐下:「她和你說什麼了?」悠悠微笑:「沒什麼,就是隨便聊聊啊。」他的眸色帶了淡淡的了然,又似乎忍俊不禁:「中午我們出去吃吧?」他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淡去,襯著窗外淺色的陽光,帶著年輕男子的清爽和英俊。

  他們出去吃飯,其實兩個人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麼。拆線之後,又有絕處逢生的驚變,到真的覺得吃什麼不重要了。他只是堅持不讓她吃街邊的小攤,說是醫生關照了,因為纖維瘤是個隨時會復發的病症,亂七八糟的東西總是不好。

  末了他平靜的警告悠悠:「你想再吃次苦頭麼?」

  悠悠很快的讓步,嘟噥了幾句,眉眼間雖是不情願,到底乖乖的跟著他從熱鬧的小吃街走開了去。靳知遠牽著她的手,冬日的正午,明媚的像是早春時節,只是柳條依舊是褐色,看不出抽芽的嫩綠色,可是真的暖和,暖的只穿一件衛衣就覺得足夠。他覺得春日美好的日子,就是應該這樣,妥帖寧靜的握她的手,而自己的手掌足夠的有力而堅定,可以握起兩人的未來。

  悠悠急著回家,好在離家近,車票又是隨買隨走,喧鬧的候車廳裡,她安靜的看著班車車次在螢幕上閃現,又忍不住看著身邊的男生,一直很想開口說謝謝,卻怎樣都開不了口。有些覺得羞澀,又隱隱覺得理所當然,仿佛習慣了他給她關心和愛護,躊躇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說:「你要不要來我家玩?」

  他轉過頭看她,有些驚詫:「真的麼?」隨即有些戲謔:「什麼身份去?」

  悠悠微微臉紅:「什麼身份?同學啊!我們那裡好歹也是國家知名的景區啊。」

  他便做出了有些失落的樣子,歎氣說:「就這樣麼?」

  恰好大廳開始廣播,悠悠站起來:「那你想怎麼樣?不來拉倒,我走了。」可其實心裡還是高興,不清不淡的壓抑著,隨著人流去檢票。

  她拖著箱子慢慢往前走,回頭看的時候,依然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影,單手插著口袋,微笑著看著自己,眼神清澈,又帶著笑,兩人間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可其實那些喧囂和人群通通都是透明的。他向她揮手,一直站著安靜的等到車開動才開走。

  他收到短信:「你不來我就生氣。」

  靳知遠眯起眼睛微笑,眉梢帶出一片怡然暖意。

  悠悠回到家那天,施媽媽簡直嚇了一跳,張口就說:「女兒,你在減肥?」

  也不過小半個學期不見,女兒瘦得下巴尖俏,一張臉上只剩了一雙忽閃的眼睛,比起學期中回家那一趟,倒真是略微脫去了以前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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