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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接下來沒啥好說的,冷戰又一次打響。

  短期內連續冷戰,這在我和柳葉的婚戀史上極為罕見。以前吵架,吵完就完了,該說笑說笑該做愛做愛,很有些越吵越親的意思,可這幾回就不同了,吵完就冷戰,而且遲遲不解凍,即使解凍了,也回升不到原來的熱度。我重新審視了我們的婚姻生活,覺得和婚前憧憬差距很大,並為之沮喪了很久,後來想起「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句八字真言,才他媽的恍然大悟,我倆這不是正處在墳墓效應裡嗎?

  柳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偷偷摸摸地看了一些婚姻方面的書籍,組織了兩次夫妻懇談會,拉著我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同時不遺餘力地大搞家庭建設,添了幾樣小傢俱和小電器,給地板打了一次蠟,衛生一天一小搞七天一大搞,小臉兒都累黃了。

  我勸柳葉:這麼大的家,你天天收拾累不累呀?差不多就得了嘛。

  柳葉說:收拾家也是一種享受啊,既鍛煉身體又減肥,你願幹就幫我一把,不願幹別扯我後腿兒。

  就在我和柳葉的小日子重回正軌的時候,法院終於了結了盛建軍的案子,遲麗家總價六十萬元的房產被依法追繳,所幸其他家庭財產未被沒收。

  法院下書那天我去了遲麗家,正好沈雯也在,她內疚地說:劉角,我剛才已經給遲姐說了,雖然我作了不少努力,但還是沒法保住這套房子。又轉臉對遲麗說:遲大姐,實在對不起,沒想到我一點兒忙都沒幫上。

  遲麗尚未從丈夫自殺的陰影裡擺脫出來,現在又眼瞅著無處棲身,精神上所受打擊可想而知,此刻她呆坐在沙發上,目光慘澹欲哭無淚,對沈雯的歉意無動於衷。

  沈雯忐忑不安地說:遲姐,你是不是在怪我?

  遲麗「哦」了一聲,夢囈似的說:什麼?你說什麼?

  沈雯說:我沒幫上你的忙,你不要怪我。

  遲麗說:沈律師千萬別這麼說,這怎麼能怪你呢?盛建軍犯了死罪,誰都救不了他,這房子是不義之財,還給國家天經地義。

  我安慰遲麗說:房子交就交吧,有什麼大不了的?找個地方住還不簡單嗎?貸款買一套也不費事兒啊。

  沈雯說:房子先不著急交,我們還可以上訴,就算法院強制執行也要等一段時間。

  遲麗說:上什麼訴啊,早交早了一份心思,反正我也不想在這裡住下去了,省得見什麼都傷心。

  我悄悄問沈雯案子有無新的進展,那個美國騙子有無下落,沈雯搖搖頭,我又問那三百萬的事兒,她還是搖搖頭。我說:那咱們自己查吧,如果能找到那筆錢,她們娘兒倆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沈雯撇嘴說:你真法盲還是假法盲?就算錢能找回來,你敢花嗎?

  嘮了一會兒,沈雯的男朋友打電話找她,她就先走了一步,我留下來繼續陪遲麗。

  遲麗想交完房子就帶小夢離開大連,回四川老家跟父母一起過,可她跟公司的合同還沒到期,如果提前辭職,就必須賠償公司派她到外語學院脫產學習的培訓費,這筆錢不是小數目,她當然捨不得白白損失。

  我就更捨不得讓遲麗走了,勸她呆到合同期滿再說,住的地方不用發愁,一切由我來安排。遲麗說:劉角,這回我的事兒說什麼也不能讓你管了。我問為什麼,她說不為什麼,我說不為什麼那為什麼不讓我管?她輕咬朱唇,欲言又止。

  我說:不知道這事兒也就算了,可知道了能不管嗎?為你做事我心甘情願,所以你用不著過意不去,也用不著顧慮柳葉,她沒你想的那麼小氣。

  遲麗說:這事兒我自己能辦,不想再給你添麻煩,更不想你和柳葉鬧得不愉快。

  我剛分辯了一句,遲麗打斷我說:什麼都別說了,不聽姐姐的話,恐怕咱們以後連姐弟都做不成了。

  離開遲麗家,我心裡沉重得像墜著兩塊鉛。我瞻前顧後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想明白了遲麗的良苦用心,也由此看清了自己的身份,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有婦之夫,根本就沒有照顧她的資格和權利。

  我出了兩個星期差,回來後聽遲麗說她已經找搬家公司搬了家,新房子租在小夢的幼稚園附近,由於房間面積小放不下太多東西,她把大部分傢俱和電器都處理給原樓的住戶了,包括小夢的那架鋼琴。

  我說:這麼大的事兒自己硬撐著,何苦呢你?難道我幫一下忙都不行嗎?

  遲麗說:我說過我自己能行嘛,你看,房也租了家也搬了,不都挺好的嗎?

  我說:真服你了,下班後到你的新家認認門兒行嗎?

  遲麗說:你出差剛回來,還是趕緊回家陪柳葉吧。

  下班後,我上班車坐在遲麗後面,她在興工街班車點下車時我也跟了下去。她問我去哪裡,我說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她說你盯梢還是打劫呀?我說給你當保鏢,她說你倔起來跟個不聽話的孩子似的。

  我們先到長興幼稚園接了小夢,然後往沙河口百貨大樓方向走,走到百盛商城對面的麥當勞時,小夢吵著要進去吃漢堡包,遲麗不答應,小夢就哭,遲麗氣得要打小夢,我攔住她說:一起去吃吧,省得回家做飯了。

  遲麗說:說不行就不行,養成用眼淚要脅大人的毛病還了得?

  我沒再廢話,抱起小夢進了麥當勞,遲麗跟在後面說:劉角你今天非把我氣死不可。

  這頓飯小夢吃得很開心,遲麗臉上也有了一絲久違的笑容。我說:你笑起來好看,以後要多笑才對。

  遲麗紅著臉說:都老太婆了,好看個啥呀。

  我說:你要是老太婆的話,也只能是天山童姥。

  遲麗問誰是天山童姥,我說是金庸小說裡的女俠,好幾百歲了還是個娃娃臉兒。聽得遲麗哧笑不已。

  吃完飯我們回到遲麗一室一廳的新家,很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整理和佈置,淩亂地堆放在狹小的空間裡,說不出的敗落和悲涼。遲麗說:別見笑啊,家裡太亂了,你先坐會兒,我去燒點兒開水。

  我跟小夢在臥室裡玩小動物拼圖,忽聽廚房傳來幾聲低婉的哭泣,我來到廚房,見遲麗站在煤氣灶邊淚流滿面,看見我哭聲陡然升高,仿佛壓抑很久的傷悲在這一刻傾瀉而出。我走過去,用左手撫住遲麗的肩膀,右手幫她擦眼淚。

  遲麗哽咽著說:劉角,你知道什麼叫家破人亡嗎?

  我一把將遲麗抱在懷中,動情地說:不要悲觀,家破可以重建,人亡還有輪回。

  遲麗緊緊回抱著我說:好想就這樣靠著你的肩膀休息一會兒,哪怕是一小會兒。

  我說:那你就靠吧,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我和遲麗都不再說話,擁抱的力量勝過一切語言。我將臉貼在她的頭髮上,陶醉地嗅著她身上的氣息,那是我喜歡的一種雅香,仿佛幹白裡一種類似青藤的味道,清清淡淡卻沁人心脾。

  遲麗很快震了一下,推開我走到廚房門邊,將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小夢抱起來說:小夢,跟劉叔叔說再見。

  小夢沖我揮揮小手說:劉叔叔再見。

  我怔望著她們母女,有點兒不知所措。

  遲麗說:走吧劉角,以後最好別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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