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六二


  現在看起來,這兩塊心病都是自己臆造出來的,陳大齡也許根本不計較我是不是黃花閨女,而我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如果那時候——楊紅不願再想下去,也許這就是海燕所說的性格悲劇,說到底,還是自己自信心太弱,自尊心太強。怕自己不能使陳大齡幸福,怕他會瞧不起自己,怕自己配不上他,還沒邁步,就心有預悸,最後卻發現自己的擔心都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這也可能就是所謂「度」沒有掌握好,該爭取的時候選擇了放棄,落得終生遺憾。

  楊紅想起再過兩個星期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不過這一次是不可能收到陳大齡的明信片了,因為他不知道我在美國的地址,他會寄到H大去。要不要寫封信給他,就算是告訴他我的新地址?還是算了吧,現在告訴他也來不及了,因為寄封信到中國得十五天,等他收到信,生日就過了。

  不知為什麼,想到陳大齡的時候,楊紅老有一種筋疲力盡、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感覺,愛過,痛過,悔過,一顆心好像已經碎成了片,每一片都浸透了愛,揮之不去,永遠都沒辦法清除,但卻沒有力量把這些碎片揉合起來,變回那顆完整的心,再猛烈地跳動。

  現在想到陳大齡,只有一點還牽牽掛掛:不知他結婚了沒有?

  第十一章

  星期三下午五點鐘,楊紅和肖嫻約好了一起剁餃子餡,主要是剁些大白菜、韭菜等,肉餡是從超市買來的,不用剁。肖嫻建議用絞肉機把白菜什麼的絞一下得了,但楊紅不肯,說絞出來的菜餡不好吃,因為水分都絞沒了。

  兩個女人剁著餡子,嘴也沒閑著,肖嫻問楊紅有沒有想過移民的事,說我們老羅正在準備移民的事呢,如果美國不好辦,就先辦加拿大移民,聽別人說加拿大公民可以自由出入美國,還可以在美國工作,也算曲線救國。

  楊紅還從來沒想過移民的事,只好奇地問:「你跟老羅在國內都挺不錯的,為什麼要移民?」

  「老羅這個人呢,做學問還可以,搞人際關係就不行了。現在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出個書,搞個專案,做點成果,沒關係你就辦不到。其實我們以前不在C大,而是在S大,學校名氣大多了。但那邊風氣更不正,老羅提職稱,加工資,每次都不是水準不夠,但就是有人憑關係就可以把他擠下來。最後沒辦法了,才調到C大,勉強把職稱什麼的解決了。不瞞你說,也是花了錢,請了客送了禮的,不這樣沒辦法。」

  「那這裡就沒這些事了?」

  「老羅說這邊好多了。在這裡,你的文章寫得好,就能發表;寫得不好,發不了,是你自己沒用。老羅來這裡後發了兩篇文章,前不久在德拉華那邊開會,老羅的POSTER還得了一個獎。」

  楊紅聽肖嫻一口一個「老羅」「老羅」的,突然很羡慕她,有這麼一個丈夫,在外打天下,不象自己,事無巨細,都得自己去奮鬥、去爭取。要錢花?自己去掙;提職稱?自己去拼;想出國?自己去找機會。一切的一切,都得自己去做。不是說女人一定得靠男人,但至少夫妻兩個人共同奮鬥,而不是象自己這樣,白天在外面要跟老羅這樣的人比著搞成果出PAPER,晚上回到家要跟派出所的人比著抓賭,還要跟那些雲啊風的搶丈夫。以前沒請保姆的時候,還要跟肖嫻這樣的人比著做家務。有時候,奮鬥得太累太累,真的想有一個肩膀讓自己靠一下,哪怕是暫時喘口氣也行。

  有時楊紅也奇怪,到底周寧能為這個家做些什麼?沒有周寧,我到底會失去什麼?她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兒子會沒有爸爸,以後在外面要被人恥笑辱駡,說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如果自己離了婚,帶著孩子也很難再嫁,即使再嫁,未來的丈夫也肯定對兒子不好,想到這些,楊紅就覺得周寧還是有很大用處的,至少是使這個家完整。周甯的哥哥是離了婚的,孩子判給了他哥哥,結果那孩子現在完全不成氣,讀了個初中,就輟學了。楊紅想,我的兒子可不能那樣。

  餡子剁好了,兩個人望著幾大盆餃子餡發愁,這麼多,怎麼帶著去坐校車?楊紅想了想,說我來給牛小明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送一下。這段時間,牛小明差不多成了楊紅的車夫,帶她到這裡那裡地辦事,隨叫隨到,每次幫了忙,楊紅就做飯請他吃,有時還做了菜讓他帶回去。

  楊紅撥了牛小明的號,卻聽見一個女聲:「HELLO?」

  楊紅一下就愣住了,就聽那邊又來一句「HELLO?」。楊紅急急忙忙地說聲「SORRY,WRONGNUMBER」,就掛上了。

  檢查了一下電話號碼,再撥一次,聽到的還是那個聲音,楊紅只好用英語問牛小明在不在。可能是英語太不地道,就聽那邊直接用中文問:「找牛小明有什麼事?他現在在下面打網球,要不要留個口信?」

  楊紅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

  肖嫻說:「算了,我們還是去坐校車吧,怪我上次多事,本來那個KIRK說了派車來接的。」

  正要出門,海燕從外面回來了,看見她們兩個,就笑吟吟地說:「我送你們去吧。看你們兩個,穿著旗袍高跟鞋,卻又提著大鍋小盆的,這不是醜化我們中國美女嗎?」說著,就拿起一個大鍋子往外走,「走吧,別遲到了。」

  楊紅有點不解,好像自己沒對海燕說過晚會的事,不過也許是說過又忘了,這記性是越來越糟糕了。

  在車裡,海燕說:「東亞中心的中文教研室管著全校的漢語教學呢,我在那裡做過好幾年TEACHINGASSISTANT,教老美漢語。現在那裡的負責人是SWINDLER,不過他把自己的名字翻譯成很漂亮的中文,叫做詩文德,化腐朽為神奇,厲害吧?」

  楊紅問:「怎麼這裡還有很多人學中文嗎?」

  「其實應該叫漢語,因為中國是有很多民族很多文字的,大家通常說的中文其實只是漢族人的語言文字。漢語現在很吃香呢,不少人在學漢語。很多是高瞻遠矚,想到有朝一日跟中國人做生意什麼的用得上,有的完全是因為喜歡中國文化。有的是完成一門外語的要求。有些是華人子弟,從小會聽會講,但不會寫,也來學學。還有些是講廣東話福建話的,來學學普通話。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只是湊熱鬧。」

  海燕開車把楊紅和肖嫻送到HOWELLCENTER,進去叫了幾個美國學生幫著搬東西,然後對楊紅說:「估計今天是不用我接了,肯定有帥哥靚仔的送你們回來,不過萬一沒人送你們,就打個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們。」說罷就開車走了。

  楊紅和肖嫻站在大廳裡,正在張望,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用純熟的中國話說:「我是詩文德,你們好!歡迎!」

  原來這就是詩文德教授,高鼻子凹眼睛,英俊瀟灑,穿的是一件古樸的灰色長衫子,偏大襟那種,真像是滿腹經綸,有詩有文有德。

  楊紅見他普通話說得這麼好,便用漢語回答說:「您好,我是楊紅,她是肖嫻。」

  詩文德用漢語介紹說他在臺灣呆過一年,在北京呆過半年,喜歡京劇,會打太極拳,還懂一點書法,又說等會要請她們兩位給學生示範怎樣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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