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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嵐嵐醒來時對周遭的一切猶自懵懂,也對陳棟倒打一耙的行徑沒有立刻反擊,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如常的陳棟,心裡一陣輕鬆,旋即燦爛地一笑,「你醒啦?」

  「嗯!」他粗聲粗氣地說著,站起身來,「走啦走啦!還指望我請你吃早點哪!」

  嵐嵐腳步打跌地跟在他身後嚷:「等一下!先送我去公司,我的車還在那兒呢!」

  就這樣,輕描淡寫之間,昨晚發生的一切就此一筆帶過,無人再提。

  陳棟的心裡何其酸楚,可他明白,他們之間唯有如此相處,才會安全。

  車子行至社區外的馬路,嵐嵐開口問:「去哪兒?」

  「陪我去吃點東西,晚飯還沒吃呢!」陳棟輕鬆地說。

  嵐嵐攔住了他,「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陳棟靜默了幾秒,車子開始減速,直至完全停下。

  他們可以象從前那樣插科打諢,卻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心無旁羈的狀態中去了,有些東西一旦點破,就再難復原。

  陳棟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態度,握著方向盤,緩緩地說:「我打算回學校讀兩年書,正在申請。」

  嵐嵐有些訝異,看了看他,沒作聲。

  「你別笑話,年輕時我就沒怎麼正經讀過書,現在反正公司也用不上我,我也想去散散心,舅舅已經答應了。」

  「這樣挺好的。」嵐嵐輕聲說,真心實意。

  嵐嵐從萬豐離開時,林董也鄭重地跟她有過一次談話,跟她初來時一樣,林董的態度始終是友善和氣的,「你在萬豐的這段日子辛苦啦!」

  這個開場白讓嵐嵐頗不好意思,「辛苦算不上,我還要多謝林董的照應呢。」

  林董微笑著擺了擺手,「陳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在你之前的幾個秘書,幾乎都是他自己招的,他把在外面隨便結交的朋友也給帶進公司來,簡直是胡鬧!後來都被我辭退了,為了這個,他跟我又是鬧得水火不容。當初招你進來純屬偶然,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又結了婚,我覺得應該能鎮得住他,結果不出我所料。不過他有些事也的確搞得很過分,讓你受委屈了。」說到這裡,林董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厚實的信封遞給嵐嵐。

  嵐嵐吃了一驚,張開口子朝裡面望了一眼,果然是錢,她趕緊給退了回去,連連搖手,「千萬使不得!林董,我真的沒做過什麼,無功不受祿啊!」

  林董也不跟她爭論,任由她把錢擱在自己的桌子上,接著往下說道:「陳棟的脾氣也跟他小時候的處境有關,想必你也聽說了,他人是不壞的。而且,我也看得出來,你帶給他的影響不小。」頓了一頓,他又道:「這一陣,他居然常常回家吃晚飯,有時候也知道要跟我聊兩句了。」聲音裡竟然含了一絲感激。

  嵐嵐被他滄桑的臉上浮起的一抹笑意所感動,年紀大的人是多麼容易滿足,只因為他在乎的那個小輩略微善待了他一點。

  由始至終,關於陳棟與嵐嵐之間的那個「秘密」林董卻表現得完全不知情一樣,嵐嵐後來想,他是如此精明的人,而陳棟的變化又是如此明顯,他不見得就搞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然而,他隻字未提。嵐嵐能夠從他臉上讀出類似于父親對兒子的那份慈愛,她無語而唏噓。

  那筆錢後來出現在嵐嵐的工資卡上,又被她以相同的路徑給打了回去,方才偃旗息鼓。

  而陳棟對這一切想必都一無所知。

  此時的他,轉過臉來望著嵐嵐,半晌,有些遲疑地喚了她一聲,「嵐嵐。」

  「嗯?」她從自己的思緒裡驚醒,回望著他。

  「我……能抱你一下嗎?」窘迫是神色,目光裡卻有隱隱的火焰在躍動。

  嵐嵐的臉立刻燒得滾燙,從小到大,除了徐承,她還從來沒有被異性如此要求過,她也不是那種特別開放的女子,但此刻對著陳棟那炙熱而真誠的眼睛,她竟然不忍心拒絕。

  猶豫了再猶豫,眼看陳棟的眼眸在逐漸黯淡下去,她終於窘迫地點了點頭。

  陳棟的雙眸瞬間被點亮,他微一停頓,就張開了雙臂,輕輕摟住了斜身湊過來的嵐嵐,他把臉伏在她的肩上,卻沒有落下任何力量,輕盈地仿佛生怕損傷了她。

  嵐嵐能感覺他身體輕微的顫慄,她的心霎時無限柔軟。

  自那以後,陳棟再也沒來過。也再沒出現在嵐嵐的生活中。

  夏鵬和範妮的婚禮空前盛大,由一個真人演繹的「灰姑娘」童話拉開帷幕,美麗的灰姑娘范妮和王子夏鵬經過一番「磨礪」後終於有如一對金童玉女般地抵達了舞臺中央,整場婚禮都籠罩在夢幻色彩中,巧舌如簧的司儀用唯美而煽情的語氣將每一個環節都用故事串聯起來,把賓客引入了一個奇異繽紛的浪漫世界。宴會的招待規格更是令人嘖嘖稱羨,清一色的名煙名酒,菜肴裡魚翅只能算綠葉,連平常人下館子沒膽兒點的澳洲龍蝦、鰣魚都一一端上桌來,搞得一撥未婚的年輕人個個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後悔把女朋友也帶了來。

  席間也有各種新聞私下傳來傳去,據說這一天兩場婚禮辦下來,一輛寶馬沒了。嵐嵐搖著頭對身旁的蘇鈺低語,「這倆人可算起了個壞頭,瞧這排場奢侈的,他們這麼一搞,短期內估計都沒人敢結婚了。」

  趙磊坐在蘇鈺身旁,接口道:「有什麼不敢的,結婚就是個儀式,幹嘛要攀比啊!大家量力而行不就成了!」

  嵐嵐乘勢問他,「那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辦啊?」話是問的趙磊,眼睛卻牢牢盯住了蘇鈺。

  蘇鈺有些窘,低頭吃菜不吭聲。

  趙磊瞅了瞅憋紅了一張臉的蘇鈺,很不滿地對嵐嵐道:「姐你怎麼越來越八婆了呀!」

  嵐嵐瞪了他一眼,用唇語向他反擊,「你別過河就拆橋啊!」

  但看眼下的意思,顯然還沒到火候。

  又一個菜品上來時,嵐嵐已經忘了自己适才的「義憤填膺」了,一邊伸手去拉總想沖向舞臺去撿點什麼禮花碎屑的女兒回來,一邊對趙磊嚷,「四頭鮑哎,你還愣著幹嘛,給蘇鈺拿一個呀!」

  其實哪用他言語,蘇鈺的盤子裡早就穩穩地擱了一個了。趙磊還幫嵐嵐也夾了一個,免得她再笑話他們倆。

  圓圓伸著小手嚷,「舅舅,我也要。」

  趙磊嚇唬她,「小孩子不能吃,會流鼻血的。」然後給了她一瓣黑米蒸出來的糕點,「你吃這個,這個又香又軟。」

  夏鵬跟範妮過來敬酒的時候,隨行的伴郎一看有漂亮女孩在座,立刻起哄要灌蘇鈺白酒,她又是窘迫又是為難,直推自己不會,想改喝可樂,眾人哪裡肯依,最後還是趙磊把她的小酒杯奪過來,朗聲說:「我替她喝了吧。」

  仰起脖子就一飲而盡。

  眾人為他的英雄救美的英姿劈裡啪啦地鼓掌,夏鵬朝那個尚蒙在鼓裡的伴郎說:「還看不出來麼!他二位馬上也該辦酒啦!」

  一句話把蘇鈺跟趙磊兩人都鬧成了大紅臉,倒是那起勁哄酒的伴郎搞得有些悻悻的,但隨即也就被接下來更熱烈的拼酒場面給沖乾淨了。

  婚宴是個什麼都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地方。

  圓圓在婚禮的舞臺上撿了好多放禮花時掉落下來的亮亮的閃片,五顏六色的,嵐嵐告訴她髒,讓她扔了,她不肯,捏得牢牢的,「不嘛!這些是禮花,我要藏著,等舅舅跟蘇老師結婚的時候給他們用!」

  三個人聽了,先是一愣,緊接著就都大笑起來。

  參加完范妮跟夏鵬的婚禮後沒兩天,嵐嵐就帶著女兒奔赴了廈門。抵達時剛好是週五的傍晚,徐承開車去機場接的她們。

  圓圓已經把「賴學」那回事徹底拋到了腦後,她是第一次坐飛機,在機艙裡嘰嘰呱呱興奮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實在累了,靠著嵐嵐打了個小盹兒。醒來時,已經在異鄉,再一次陷入興奮和激動的狀態。坐在車子裡看外面疾馳而過的風景,不停地打斷正在交流的父母,問這問那。

  「今天晚上估計要尿床了。」嵐嵐苦著臉對徐承說。

  圓圓耳朵尖,「誰?媽媽你說誰尿床?」

  徐承樂道:「圓圓別急,媽媽不是說你,說她自己呢!」

  「去你的!」嵐嵐笑著瞪了他一眼。

  距離離開森橋還有半年的時間,不過徐承已經開始放緩工作節奏,尤其是妻子和女兒來了之後,週六周日雷打不動地在家休息陪家人。

  喬世宇在第二天中午請他們全家吃了頓飯,席間只顧著拉家常,一反常態沒有談那些挽留的話,大約知道多說無益,徒增反感。嵐嵐卻對他剛直的脾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私下裡跟徐承說:「我覺得這位喬董將來應該幹得成大事。」

  她篤然的口吻讓徐承莞爾,很快卻搖了搖頭,「能不能做得成不是個人意志能決定的,很多時候大環境稍一改變,就有前功盡棄的可能。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嵐嵐皺眉睨他,「你怎麼這麼悲觀呀!」

  「這不是悲觀,是客觀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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