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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說他臉上的表情是「受傷」也一點不為過,嵐嵐最受不了別人這種表情,當下斷然否決,「哪有!您還真想多了。」

  她搜腸刮肚想再擠出些安慰之詞,可她是個實忱人,說不出違心的話,陳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跟他自己評述的一模一樣,見他還眼巴巴瞅著自己說幾句好聽的,嵐嵐開始被「逼宮」的氛圍搞得腦子空白了。

  情急之下,她想了個絕妙的轉移之法,「哎,這樣吧,您把企劃案發給我瞧瞧,我給您提提意見行不?」

  陳棟望著她怔了幾秒,然後就笑了,「我都快忘了,你是知名外企出來的。行!我發給你。」

  那天下午,主僕二人就專注於修改這份希望渺茫的企劃案。嵐嵐荒廢了半年的做報告的本事再次派上了用場,只來回改了那麼幾下,條理和版面就清晰了許多。

  「做這種東西吧,您一定要讓對方直觀地看到收益,要把最終的數值展示出來,而不是中間過程,客戶可沒有耐心根據你的文案再去推算他想要瞭解的資訊。」

  嵐嵐對著電腦上出自她手筆的修改版侃侃而談,全然忘了誰是老闆,誰是員工,而陳棟顯然也沒意識到,由衷地說了句,「看不出你還挺有一手的。」

  「那是!」嵐嵐越發得意了,「當初我們辦事處有百分之八十的報告都是由我親手擬定的,我們老闆基本上不用改。」

  那天讓嵐嵐喜悅的另外一個事件就是三點鐘的時候,陳棟主動打發她回家了。走在炎熱的廠區,她頭一回覺得這間公司原來還挺美的,連頭頂上那片平時看膩歪了的天空也顯得特別湛藍。

  晚上她陪著圓圓上床之際,收到陳棟發來的一條短信,就幾個字,「老爺子通過了。」

  圓圓盯著媽媽的臉納悶地問:「媽媽笑什麼呀!」

  「啊?我笑了嗎?」嵐嵐趕緊肅臉,「睡覺睡覺,別借機拖延!」

  那個投標專案最終沒有成功,但作為陳棟與嵐嵐關係緩和及互相轉變看法的工具,它還是有一定的存在意義的。

  此後,陳棟雖然沒有天天來公司報到,但上班的頻率確實比之前要密集多了。他也不再拿為難嵐嵐當家常便飯,不過以他的脾氣,想要客客氣氣地待她還是有點困難,稍有不慎,言語間就會流露出嘲諷的意味,只是嵐嵐也絕不是逆來順受的省油燈,他每次發球,她都不折不扣地接著。

  有一回,她幫陳棟做所得稅報稅單,不小心多填了個零,就被他奚落了一通,「眼睛看仔細點兒行不行?你每多寫一個『零』,我就得多放掉一公升血,不是你的不心疼是不是?」

  嵐嵐挺起腰來,不冷不熱地回道:「也不知道現在交完稅之後,稅務局還發不發牛奶和麵包?」

  「什麼意思?」陳棟沒明白,皺著眉看她。

  「咦,不是獻完血都有免費點心吃的麼?」

  生活就像一葉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舟,在平靜與波折中反復顛簸,這一秒的風平浪靜並不代表永恆。

  十月初,嵐嵐收到通知,徐承父母家所在的老新村要動遷了,她自然拿不了主意,於是揀了中午休息的時間給徐承撥電話。

  沒想到接聽的居然是個女孩的聲音,「徐副總在開會,一會兒給您打過去吧。」

  「哦,好,謝謝!」嵐嵐在滿腹狐疑中掛了電話。

  印象裡,徐承再忙也不可能讓別人幫他接電話呀!而且這聲音,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心神不安地猜測,又斷然否決自己的狐疑,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半小時後,徐承的電話打了回來。

  「有事嗎,嵐嵐?」他的聲音裡透出一絲疲倦,卻似在竭力掩飾。

  「你怎麼啦?」嵐嵐聽著他的聲音,心裡驀地一緊,夫妻三年了,再愚鈍也總能修出幾分心靈感應來。

  「沒事。」徐承倒是波瀾不驚的口吻,又仿佛覺得沒有說服力,補充了一句,「這兩天在忙一宗麻煩,很累。」

  嵐嵐頓時有些心疼,他終於說累了。她沒問是什麼麻煩,她幫不上忙,他也不像要講的樣子。

  琢磨了半天,說出來的話也還是份量太輕,不足以表達她的心,「別太拼了,要注意休息。」其實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徐承笑著應了一聲,頓了一頓,才想起來正題,「怎麼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眼看陳棟站在辦公室門口朝自己這邊反復張望,她只得長話短說,把拆遷的事情告訴了他,緊接著又道:「也不是太大的事,就跟你說一聲,你看要通知你父母嗎?」

  徐承想了想,「我找時間跟他們說吧。」這事讓嵐嵐去說不是太好,他明白她為難的地方。

  嵐嵐釋然,「那最好了,如果他們回來或者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

  徐承「嗯」了一聲,又忍不住低聲喚她,「嵐嵐——」

  「嗯?」嵐嵐有點心不在焉,陳棟已經向她走過來了。

  「沒事。」徐承最後卻說。

  「那我掛了啊!」嵐嵐匆忙說著,在陳棟走到自己跟前之時,及時掛斷了電話。

  嵐嵐並不知道,此時的徐承,根本不在會議室裡,而是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6. 愛上了便註定卑微

  徐承從檢查室被推進病房時,張謹已經坐在那兒好一會兒了,病床邊的櫃子上照例又是一個保溫袋,徐承心下了然,不是燉雞就是燉魚。

  他沒說什麼,由著護工把他攙上床,腿其實沒什麼問題,主要是腹腔處的肋骨折了兩根,不得不弓身子,張謹也趕緊上前來幫忙。

  護工一走,張謹就忙著給他張羅午飯。

  「你太太剛打電話來了。」她背對著他說。

  徐承一陣警覺,抬頭看她,「你怎麼知道?」

  「你手機響,我就幫你接了。」

  徐承失聲緊問,「沒跟她說我在醫院吧?」

  「沒有。」張謹轉過身來,把飯盒遞給他,臉上微笑著,「我說你在開會。」

  徐承松了口氣,他不想讓嵐嵐替自己擔心。

  「那她……」他突然擔憂起來,但說到一半及時掐斷了。

  張謹微愣了愣,明白過來,不帶多少感情地回答,「她沒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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